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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亨利
在华盛顿广场(Washington Square)西侧的一个住宅区,街道向外延伸,分成了一个个小“胡同”。这些“胡同”转弯很奇怪。一条街道有时会不止一次地与自己交叉。有一次一个画家发现这条街有一个好处:如果一个收账的人跑到这条街上要钱买颜料、纸和画布,他会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原路返回,一分钱也拿不到!
所以没过多久,很多画家来到这个古色古香的老格林威治村,寻求朝北的窗户,18世纪尖顶山墙,荷兰式阁楼,低租金。然后,他们从第六街买了一些蜡酒杯和一两个火锅,这里成了一个“艺术区”。
苏和蔷希的工作室位于一栋又宽又矮的三层砖房的顶层。“琼西”是乔安娜的爱称。其中一个来自缅因州,另一个来自加利福尼亚州。他们是在第八街的“特尔蒙尼克之家”的一次晚宴上认识的。他们发现自己对艺术、生菜沙拉和时尚的爱好非常一致,于是共用了工作室。
那是在五月。6月,11,一位被医生称为“肺炎”的冰冷、隐形的不速之客,在艺术区悄然徘徊,用冰冷的手指在这里那里抚摸。在广场的东端,破坏者大摇大摆地大步走着,一下子打倒了几十个受害者,但在迷宫般狭窄、长满青苔的“胡同”里,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肺炎先生不是你心目中勇敢的老先生。一个弱女子,被加州的西风吹得瘦瘦的,面无血色,本不应该成为这个红拳气短的老头的目标。然而,蔷希被击中了;她躺在一张油漆过的铁床上,一动不动,盯着荷兰式小玻璃窗对面砖房的空墙。
一天早上,忙碌的医生扬起毛茸茸的灰眉毛,把苏叫到外面的走廊。
“我认为她痊愈的希望只有十分之一,”他说着把水银柱扔进了温度计。“这个希望是她活下去的愿望。有些人似乎不愿意活下去,喜欢打理殡仪馆的生意,这简直让整个医学界都无能为力。你的朋友认定他永远不会康复了。她有什么心事吗?”
"她——她希望有一天能画那不勒斯海湾."苏说。
“画画?-真是胡说八道!她脑子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东西——比如说,一个男人?”
“男人?”苏像吹口琴一样声嘶力竭地说:“男人值得吗——不,医生,没有这回事。”
“可以达到治疗她的全部力量。但如果我的病人开始计算有多少节车厢会送她去参加葬礼,我就要把治疗的效果降低50%。只要你能设法引起她对冬大衣袖子时髦款式的兴趣,问一两个问题,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治好她的几率会从十分之一提高到五分之一。””“医生走后,苏走进工作室,把一张日本餐巾纸哭成一团。后来,她手里拿着画板,假装精力充沛地走进蔷希的房间,吹着爵士乐。
蔷希躺着,脸朝着窗户,身体在被子下一动不动。苏以为她睡着了,赶紧停止吹口哨。
她支起画板,开始为杂志上的故事画插图。为了给艺术铺平道路,年轻的画家不得不为杂志上的故事画插图,年轻的作家不得不为文学铺平道路。
苏正在画一条时髦的马裤和一副眼镜,准备给故事的主人公,一个爱达荷州的牧羊人看马展,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重复了几次的低沉的声音。她快步走到床边。
蔷希睁大了眼睛。她看着窗外,数着...向后。
“12,”她数着,停顿了一下,说:“11”,然后是“10”,还有“9”,然后几乎同时数出了“8”和“7”。
苏关切地看着窗外。有什么好数的?我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黑暗的院子,20英尺外有一座砖房的空墙。一棵老常春藤,枯萎的根纠结在一起,枝干攀上砖墙的半山腰。秋天的寒风几乎把藤上的叶子都吹落了,剥落的砖块上几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还在附着。
“什么,亲爱的?”苏问道。
“6,”蔷希几乎是低声说,“他们现在下降得越来越快了。三天前有将近一百片。我的头因为数数而痛。但是现在很好数了。又掉了一块。只剩五块了。”
“五块什么呀,亲爱的。告诉你的苏棣。”
“叶子。在常春藤上。当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时,我该走了。我三天前就知道了。医生没告诉你吗?”
“哼,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傻的事,”苏不以为然地说。“那些断了的常春藤叶和你的病有什么关系?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棵树吗?你这个淘气的男孩。别傻了。听着,医生今天早上告诉我,你快速康复的机会是--让我照他说的做--他说有90%的把握。哦,那就像在纽约乘电车或走过一座新建筑一样肯定。喝点汤,让苏娣给她画幅画,好让她卖给编辑,换钱给她生病的孩子买点红酒,再给自己买几头猪充饥。”
“你不必买酒,”蔷希直盯着窗外说。“还有另一块。不,我不想要汤。只剩下四块了。我想在天黑前等着看最后一片叶子落下。那我也去。”
“蔷希,亲爱的,”苏俯下身子对她说,“答应我闭上眼睛,不要向窗外看,直到我画完,好吗?我明天必须交这些插图。我需要光,否则我就拉下窗帘。”“你不能在那个房间里画画吗?”蔷希冷冷地问。
“我想呆在你面前,”苏说。"另外,我不希望你一直看着那些讨厌的常春藤叶子."
“你一画完就给我打电话,”蔷希说着,闭上了眼睛。她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像一尊躺在地上的雕像。“因为我想看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我厌倦了等待和思考。我想摆脱一切,飘下去,飘下去,像一片可怜的疲倦的叶子。”
“睡一会儿吧,”苏说。“我得下楼去叫贝尔曼做我的隐居老矿工的模特。我马上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动。”
老伯曼是一名画家,住在他们大楼的底层。他60多岁了,留着像米开朗基罗的摩西雕像一样的大胡子。这胡子长在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的头上,像小孩一样在身上飘动。贝尔曼是一个失败的画家。他画了四十年的毛笔,还远没有摸到艺术女神的衣裙,一直说要画他的杰作,到现在还没动笔。几年来,除了偶尔的商业广告之类的,他什么也没画过。他给艺术区那些穷得雇不起专业模特的年轻画家当模特,挣点小钱。他喝酒没有节制,经常提到他想画的杰作。何况他是个看不上别人温暖的愤青小老头,却自以为是专门保护楼上画室两位年轻女画师的看门狗。
苏在楼下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找到了满嘴酒气的贝尔曼。一张空白的画布绷在画架上,放在角落里,等待着那幅杰作,等待了25年,却连一条线也没有等到。苏把蔷希的妄想症告诉了他,说她害怕蔷希瘦得像一片叶子,对世界的依恋越来越淡,害怕她真的死去,飘走。
老贝尔曼的红眼睛显然在风中哭泣,他对这种愚蠢的想法嗤之以鼻。
“什么,”他叫道,“世界上真的有人蠢到因为那些该死的常春藤叶子掉下来就想死吗?我从未听说过这样奇怪的事情。不,我不是给你那个隐居的矿工白痴当模特。你为什么让她思考?唉,可怜的蔷希小姐。”
“她病得很重,很虚弱,”苏说。“高烧使她神经紧张,充满了奇怪的想法。好吧,贝尔曼先生,如果你不想做我的模特,那就算了。我觉得你是个讨厌的老唠叨鬼。”
“你真是个婆婆!”贝尔曼喊道,“谁说我不想当模特?来吧,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是说了很久想做你的模特吗?天啊,像蔷希小姐这样的好女孩真不应该躺在这种地方生病。有一天我会画一幅杰作,然后我们就可以搬出去了。
当然可以!"
他们上楼后,蔷希睡着了。苏拉下窗帘,遮住窗台,示意伯曼去隔壁房间。他们紧张地看着窗外的常春藤。后来,他们沉默了,互相看了一会儿。夹杂着雪花的冷雨不停地下着。贝尔曼穿着他那件旧的蓝衬衫,坐在一个倒过来像石头一样的铁锅上,假装是一个隐居的矿工。
第二天早上,苏只睡了一个小时。当她醒来时,她看到蔷希茫然的眼睛盯着绿色窗帘。
“拉上窗帘,我想看看。”她低声命令道。
苏不耐烦地服从了。
但是,你看!经过一夜的风雨,砖墙上仍挂着一片藤叶。这是常春藤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靠近茎的地方还是深绿色的,但锯齿状的叶缘已经枯萎变黄,骄傲地挂在离地20多尺的藤蔓枝上。
“这是最后一片叶子。”蔷希说:“昨晚我以为它肯定会掉下来。我听到了风声。今天肯定会掉,我就死定了。”
“哦,哦,”苏对她说,把她疲惫的脸靠近枕头。“如果你拒绝为自己着想,你也得为我着想。我能怎么办?”
但是蔷希没有回答。当一个灵魂正准备踏上神秘而遥远的死亡之路时,她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在将她与友情和地球联系在一起的关系逐渐消失后,她的狂想越来越强烈。
这一天终于过去了,即使在暮色中,他们也能看到那片孤独的藤叶仍然紧紧抓住靠墙的树枝。后来,夜晚的到来带来了呼啸的北风,雨水不停地拍打着窗户,雨水从低垂的荷兰屋檐上倾泻而下。
天一亮,蔷希就毫不留情地命令拉上窗帘。
藤叶还在。
蔷希躺着看了很久。然后她打电话给苏,苏正在煤气炉上给她煮鸡汤。
“我是个坏女孩,苏娣,”蔷希说。“上帝让最后一片藤叶留在那里,证明了我有多坏。想死是罪恶的。你现在给我拿些鸡汤来,再拿些掺了酒的牛奶来,然后——不,先给我一面小镜子,再把枕席掀起来,我坐起来看你做饭。”
过了一个小时,她说:“苏迪,我希望有一天能画那不勒斯的海湾。”
医生下午来了。当他离开时,苏找了个借口跑进了走廊。
“有50%的几率。”医生握着苏瘦弱颤抖的手说。“好好照顾自己,你会成功的。现在我得去楼下看另一个病人。他的名字叫贝尔曼,我听说他也是一名画家。也是肺炎。他太老了,身体虚弱,病得很重。他是不可救药的;我今天想送他去医院,让他舒服一点。”
第二天,医生对苏说:“她脱离危险了。你成功了。现在只剩下营养和护理了。”
下午,苏跑到蔷希的床前。蔷希躺着,平静地编织一条无用的深蓝色羊毛围巾。苏用一只胳膊和一个枕头抱住了她。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小家伙,”她说。“贝尔曼先生今天在医院里死于肺炎。他只病了两天。第一天早上,看门人发现他在楼下自己的房间里,疼得不能动弹。他的鞋子和衣服都又湿又冷。他们不知道那个雨夜他去了哪里。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个没有熄灭的灯笼,一个四处移动的梯子,几把扔了一地的刷子,一个上面有绿色和黄色颜料的调色板,还有——亲爱的,看看窗外,看看墙上最后一片藤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风吹得那么大,却从来不摇不动?唉,亲爱的,这片叶子是贝尔曼的杰作——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那天晚上,他把它画在了那里。”
欧·亨利(1862-1910),美国著名短篇小说作家,以其幽默的风格和巧妙的构思著称,故事结局往往出人意料。《最后一片叶子》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虽然他的作品有些悲伤,但它探索了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