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官二代,一个是农家女,他们的爱情会步入婚姻吗?

白居易生于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无奈生逢乱世,天下动荡,藩镇割据,狼烟四起。

贞元六年,为避战乱,十一岁的少年随母亲迁回到乡下——符离村。

母亲常对少年说:你是官吏子弟,总有一天要去考科举,当大官,不能和村里那些低贱的孩子混子一块。

少年很懂事,白天学诗词歌赋、晚上背四书五经,昼夜不懈。读书把舌头都生了疮,手都磨出了茧子。

那天,少年回家的路上,一个轻灵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里。

那是一个明朗欢快的少女,似春风似朝阳,似二月的嫩柳,荡漾着勃勃生机,洋溢着无尽温柔。

那一刻他的眼里全是她,他的心为她悸动不已。只是当时年少,他还不足以明白,那是爱情的模样。

那年,他十九岁,她十五岁。

少女是白居易的邻居家的女儿,名字唤湘灵。长得活泼可爱,唱歌很好听。

她认识不少村里的男孩子,可像白居易这样白白净净的还是头一次见。

她歪着头,背着手,笑嘻嘻地唤白居易:大白。

他看着她温暖纯粹的笑脸,心头一动,想送给她一首诗:

他知道湘灵没念过书,所以尽力让自己的用词通俗、再通俗,通俗到让面前这个女孩能听懂。

他说,邻家有个小妹妹,十五岁就出落的亭亭玉立,比小仙女还好看,在碧纱窗下绣床前,悠闲的听着我为她而作的诗篇。

湘灵听懂了,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宛如平静的水面被激起的涟漪,却也让看着她的白居易,内心欢喜雀跃。

在没遇见湘灵之前,白居易不知情为何物。

可自从遇见她之后,他认定此生非她不娶。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经常私下约会,在月光里,在濉河旁,柳荫树下,白居易经常教湘灵识字、读诗,湘灵也不时给他讲述动听的民间故事和风俗人情。

...

贞元九年,白居易的父亲迁任襄阳别驾,为了白居易的仕途着想,母亲决议带着一家人前去襄阳。

离别终究是来了,无可避免。

走的那天,这对恋人幽会在濉河岸边、柳荫树下。

湘灵从怀里拿出一件双盘龙铜镜作为信物赠予白居易,以寄托她对他的一片赤情和思念。

而他经常给她写诗,每当那时候,湘灵就支起下巴静静地听,目光里满是崇拜,而今天这首《留别》,恐怕是他给湘灵写的最后的诗了。

秋意凉了就要卷起竹席,春日暖了就要收起被子。

你看吧,就连这些无情物,分别的时候都有些让人舍不得。

更何况是和你呢?

这两年我们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日子,多么缠绵的情意,却不想,突然间就要各奔东西。

虽然我也想留下,甚至带你一起走,但我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

以前谁能预料到今天呢?

未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只有那双眼不断滚落的眼泪,不停地在打湿你我的衣襟。

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居易趴在车栏上,努力的睁大眼睛,眼看着湘灵单薄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他的泪水溢满脸颊。

路途上,每当经过高处,他就下意识的回头,仿佛那个熟悉的倩影就在身后。

后来,他寄给她诗,题目就叫《寄湘灵》,这是他第一次在诗中留下爱人的名字:

到了襄阳后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忘不掉:

忘不掉一个宛若天仙似得少女;

忘不掉他吟诗时,她捧着脸深情看他的眼眸;

更忘不掉自己离开时,她泪眼婆娑、形单影只的无助。

第二年,白居易的父亲去世,一家人再次回到了符离。

按照礼法,白居易要在家为父守孝三年,虽然恋人再相见,却也不敢违背礼法私会。

直到贞元十四年,白居易守孝完毕,他鼓起勇气,恳求母亲让自己把湘灵娶回家。

母亲不许,她对白居易说:你要娶的应该是对你仕途有帮助的女子,你要是娶一个村姑,那岂不是让别人笑话咱们白家?等将来我死了,有何颜面见你父亲?

这一次,白居易心如刀绞,他的苦涩无法言说,只能写成文字,以湘灵的视角写的那首《长相思》:

我住在洛桥北,而你住在洛桥南。

认识你的那年我刚满十五岁,如今却已经二十三了。

我就犹如生长在松柏旁边的藤萝,无论我的藤蔓如何去攀岩、萦绕,都无法跨越家世门第的那层坎儿。

人家都说,一个人只要有愿望,老天都会成全她。

那么我愿成为远行的走兽,跟随在你身边,每一个脚步都和你并肩而行。

那么我愿成为深山的乔木,陪伴在你身旁,每一条枝桠都和你连理生长。

贞元十九年,白居易过了吏部的考试,被授予了校书郎。

有了官身,白居易不日要到京城赴任。这年冬天,他赶回了符离老家,再次请求母亲答应他与湘灵的婚事。

他都三十二了,湘灵也二十八了,他们拖不起了。

母亲依然不同意,她只要认定了白居易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就绝不允许他和湘灵有来往。

他去找湘灵,却终究还是相对无言、沉默不语。

这个女子等了她十三年了,如今的自己却还是无法给她一个交代。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低声说:我要走了,去长安,以后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面前的湘灵却忽然笑了,明明泪水潺潺流出,可脸颊上满是笑靥如花。

她好似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因为自己的身份太过低贱,这辈子是不可能与大白在一起的。

她送给了白居易一双鞋子,是她亲手做的,她希望自己的爱人穿上,就仿佛是自己陪伴着他,一起走过往后余生的漫漫长路。

白居易终究是走了。

他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这首《潜别离》:

不许哭泣,我们就要离别了。

不许倾诉,只能偷偷去想念。

别离之后,你还会爱我吗?

无尽的黑夜囚禁了比翼鸟,无情的利剑斩断了连理枝。

河水浑浊,但也有变清的一天,再乌黑的头发,也总有一天会白去。

算了吧,算了吧,既然选择了离别,

那么,

我们后会无期。

元和元年,白居易调任周至县尉,也进一步的贴近了民间疾苦。

忙碌冲淡了他对湘灵的思念,让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公务上。

有一次,他与朋友游玩,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当年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

朋友说:乐天,你的诗写的好,不如你以此为题,作一首诗怎么样?

白居易欣然应允,挥毫泼墨,就开始写。

可写着写着,一个模糊的少女身影就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笔锋,在潜移默化间,变成了:

名垂千古的《长恨歌》就此诞生,收获了千百代读者的咏叹,

世人都以为,白居易写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

唯有他自己明白。

那个七月七日,记忆中的你曾与我夜半私语,我们彼此许诺,要成为比翼双飞的鸟、连理错结的枝。

可是爱情最终还是消逝了,不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法再寻见。

哪有什么天长地久?只有无穷无尽的恨!

三十七岁,白居易终于结婚了,妻子是好友杨虞卿的妹妹。

新过门的妻子出身贵族,门第比白家还要高,母亲看着新媳妇,喜得合不拢嘴。

只有白居易的眸子里,满是落寞。

可能就连湘灵都不知道,白居易到如今,还留着当年的那面明镜,只是常年放在匣中,镜子都锈上了铜:

元和六年,白居易的母亲去世了,这个他们感情的最大阻碍已经没有了。

可白居易已经四十岁了啊,他也已经娶了妻。

虽然很矛盾,但此时白居易心中的那个人,还是湘灵,因为在这一年的某个冷雨夜,他的《夜雨》诗,为她而写:

这首诗一如既往的通俗,情之所至,真正戳心的,还是最后一句: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既然痛苦,不如相忘。

而白居易却不愿意去学佛法,不愿意忘掉关于湘灵的一切。

哪怕每次记起时,都是痛彻心扉,也绝不想忘了她。

元和十年,白居易触怒了皇帝,又被小人中伤,被贬到江州担任司马。

也许是命运弄人,也许是前缘未尽,白居易在被贬途中,竟然遇到了一位故人。

正是湘灵。

这一年,白居易四十四岁,湘灵也四十岁了,那一刻他们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一对少年少女,经历了半生,彼此相看泪眼。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名为《逢旧》的这首诗。

隔了二十五年的悠悠岁月,他们相拥,放声大哭,让挚情凝住时光。

此时的湘灵和老父亲在一起漂泊于江湖,她还信守着与白居易的承诺,并没有嫁人。

在如此之长的时间里,岁月摧残了人的模样,却无法磨灭两个人的心。

可是时间也带来了,彼此不可消除的鸿沟。

白居易和湘灵,注定不能在一起。

也许对于白居易而言,湘灵不过是活在了他青春的记忆里。

或许他们也曾期待过重逢后的再续前缘,也曾坚信过未来会有奇迹的发生,但终究还是静默在年华里,消逝在俗世中。

几年后,白居易被贬九江。

一天,他在庭院晾衣服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双鞋子。

白居易凝视这双已经老旧的不成样子的布鞋,发了好一阵子呆,然后,写了一首长诗。

今天在庭院晒衣物,忽而看见从故乡带来的鞋子。

这是谁给我做的呢?

哦,是故乡那位邻家少女所赠。

我想起了她诀别时的话语,说要用这双鞋来代表我们爱情的始终。

但愿我们两个人,就像鞋子与鞋带一样,同行同止,相伴一生。

我如今被谪九江,离家漂泊三千里,是为了纪念我的爱人,才把它带在身边。

如今把鞋子拿起来,反复地端详,却只余惆怅。

明明鞋子还是成双成对,人却是形单影只。

更让人叹息的,是这双鞋子原本多么的精致锦绣。

可前些天下了场梅雨,上面的色泽黯淡了,绣着的花草也已经枯萎了。

一如你我之间的爱情。

这首长诗,题目就只有两个字,

叫《感情》。

长庆四年,五十三岁的白居易任满回京,他特意去了符离一趟,想去找湘灵。

伊人却已杳无音讯。

白居易望向那个他们曾经初识的柳荫树下,一起依偎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他们的感情,柳树记得,纱窗记得,他们***同走过的路记得,她记得,他也记得。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拖着一个佝偻的背影,离开了。

这就是历史给这段感情画上的最后一笔。

回京后,心灰意冷的白居易,开始放荡形骸,流连于青楼花馆,公然在家中蓄妓。

白居易蓄妓,就爱找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似乎是为了追忆初见的湘灵,每当这些女孩长大了,他就转手换一批:

原本深情白居易为何会变的这样滥情?

因为他的深情只为一人,其他人不是湘灵。

他晚年这首名叫《梦旧》的诗,还是让我们看到了,有份初心,他从未辜负:

我已经把你忘记了,现在已心如死灰不复温,

平生所有的记忆都已经抛却了,那么,昨夜,你为何又要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当一个女人错过那个她最想嫁的人,就会变得越来越挑剔。

当一个男人错过那个他最想娶的人,就会变得越来越随意。

挑剔是因为,谁都不如你。

随意是因为,反正不是你。

在湘灵面前,他始终都是那个叫做大白的暖男。

他的诗浅显易懂,老妪垂髫都能听懂,细细想来,其实是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听懂自己的心里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