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勰为什么说知音难觅?其对应的人物和事件是什么?

所谓“嘤其鸣已,求其友声”,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作家都有一个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传达给读者的愿望。然而却不是每个作家,每篇文章都能遇见知音。刘勰感慨“逢其知音,千载其一”是不无道理的,这一方面是他有感于自己的遭遇,而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就文学批评与鉴赏中存在的普遍问题而发。刘勰认为造成“知音难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来自作家和作品本身的客观情况,有来自批评者和鉴赏者的主观偏见和认识局限,等等。

首先,从批评鉴赏的客体方面来看,也就是从文本的自身情况来看,存在“音实难知”,“文情难鉴”的问题。“夫麟凤与麏雉悬绝,珠玉与砺石超殊,白日垂其照,青眸写其形。然鲁臣以以麟为麏,楚人以雉为凤,魏氏以夜光为怪石,宋客以燕砾为宝珠。形器易征,谬乃若是;文清难鉴,谁曰易分?”。麒麟和獐鹿、凤凰和野鸡相差极远,珠宝同石子完全不同,在阳光的照耀下,人们可以用明亮的眼睛观察他们的形态,然而鲁臣却把麒麟当作獐鹿,楚人却把野鸡当作凤凰,魏人把夜光璧当作怪石,宋人把燕国的石子当作宝珠。自然界中这些有具体物质形态的东西是本来是很容易辨别的,却还是发生了这样的谬误,何况是像文章这种内容情理复杂深奥东西呢?从作家来看,“缀文者情动而辞发”,写文章的人由于感情的触动,将感情诉诸笔端以成文,而感情本来就是瞬息万变,难以捉摸的,更何况是通过了文字这种间接的形式之后,“篇章杂沓,质文交加”,也就使得文章的思想感情更加难以把握。所以,作家思想感情及其表现方法的错综复杂,都给揣摩作家的创作意图和思想感情,以及理解作品的思想内涵带来一定的困难。文学作品和一般的论说文是不同的,它不是通过概念、判断、推理说明作者的意图,而是通过一定的艺术形象或者意象寄寓作家对生活感受和审美理想,它的魅力就在通过语言塑造形象以诱发读者的联想、想象和思考,引起读者思想感情上的***鸣。它不像自然万物的视觉形象那样一目了然,它不仅要求批评鉴赏者用眼睛看,更要用心去感受,并伴随着一系列感受、思考、情感、想象、联想等复杂的心理活动。正是因为这一系列复杂的原因,所以,刘勰说“文情难鉴”。也正是因为文情不容易辨别,所以批评者和鉴赏者想要成为作者和作品的知音的概率便大大降低,由此,“知音难逢”便成了一个普遍的事实。

知音之所以难逢,除了来自批评和鉴赏客体方面的原因外,还有来自批评和鉴赏主体方面的原因,也就是批评者和鉴赏者自身的原因,这正是造成“知音难逢”的最主要的原因。刘勰深入细致地分析了“知音难逢”的主观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贵古贱今。刘勰指出,“夫古来知音,多贱同而思古,所谓‘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不得不说,刘勰的认识是深刻的,他指出了人类普遍性的弱点,人们往往倾向于对同时代的作家作品藐视、菲薄,而对前人、古人的作品则盲目赞赏、顶礼膜拜,类似于我们今天所说的“外国的月亮总是比中国的大”。正是由于人性的这一缺点,所以人们往往不能正确评价和鉴赏同时代作家的作品。不仅是一般文人、普通读者,就连秦皇、汉武这样能够“鉴照洞明”的一代帝王,也难免有“贵古贱今”的缺点,这固然有着复杂的政治、社会原因,但是,从中还是不难看出,“贵古贱今”的普遍性倾向对“知音难逢”带来的又一重困难。第二,崇己抑人,文人相轻。这是自古至今文坛的一个痼疾,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班固和傅毅文章不相上下,可是班固讥笑傅毅道“下笔不能自休”;即使是像曹植这样“才实鸿懿”者,也难免在评论文才时,极力贬低陈琳,甚至把善于批评别人文章的刘修比作田巴,也就难怪刘勰说曹丕所谓的“文人相轻”不是空谈了。“崇己抑人”、“文人相轻”除了文人主观方面的原因外,也与他们所属的社会团体、阶级立场、统治者的喜好等密切相关,而由于时代、阶级的局限,刘勰不可能深刻的认识到这个问题,只能附和曹丕的观点,认为“非虚谈也”。第三,信伪迷真。人们由于自身学识修养、见识等的局限,不可能对世间万事万物都了如指掌,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要敢于承认自身的不足与缺陷,并不断地充实提高自己,不能信伪迷真,乱说一气。像楼护那样,“学不逮文”,学识能力够不上评论别人作品的,却轻率地发言,荒谬地谈论文章,把谬误的当成是真实的,也就只能遭到众人的嘲笑罢了。而“信伪迷真”者,连文学作品基本的真伪都辨别不清,也就谈不上认识作品的思想意义和美学价值了,更不可能对作家作品给予客观公正的评价,无从欣赏作品的魅力和精蕴。由此,上述这些人都没有希望成为作家作品的“知音”。

同时,“知音难逢”与批评者和鉴赏者本身的个性气质、欣赏趣味也有关系。在一般的读者群中,人们由于长期的生活阅历、文学素养不同,导致人们的知识领域和个人爱好各有侧重,所以刘勰指出“知多偏好,人莫圆该”。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在一般的社会交往中,人们一般总是倾向于喜欢和亲近与自己在思维上和行为方式上相似的人,而排斥与自己不同的人,所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蕴藉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动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对于不同题材内容、风格、格调的作品,人们也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和反应,“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这样也就难免出现“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的偏狭之见,对于理解内容、风格千变万化的文学作品是有害无益的,最终走向“东向而望,不见西墙”的极端,与成为作家作品的“知音”之路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