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处理遗体前支开小女儿

1928年5月1日深夜,一条小船在武汉的江面上前行着。船上有两个年轻男子:一个叫陈春和、一个叫王斋公。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把船上的遗体运到到江对岸的龟山,好好安葬。

那具遗体,就是向警予。这一年,她33岁。多年后,我们再提到这个名字,常会在前面加上4个字:一代女杰。

人们都说向警予的牺牲是中国革命的损失,却往往忽略了她的死对于其儿女、爱人的影响。本期,魂说就跟大家细细梳理向警予牺牲后的那些事:

陈春和与王斋公此行,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因为刑场上贴着“不许收尸”的告示,很显然反动派对她恨之入骨,哪怕她已经死了。

自从1927年汪精卫暴露真面目后,武汉就一直处于白色恐怖中,一大批进步青年死在了反动派的屠刀下。这些年轻人中“罪行”一般的,可由亲友带回去安葬。还有一部分“罪大恶极”的,当局则不许人来给他们收尸。

陈春和是个工人,早年就入了党,与组织失联后就一直潜伏在武汉。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就会带着工人兄弟们偷偷把遗体运到龟山西麓补乾亭附近。那儿有个山坳,他们会把遗体埋好。为了将来能辨别清楚,他们会在坟里埋一块石头作为标记。

仅这一、两年的时间里,陈春和与工人们***收殓了一百多具遗骸。所以,对于敌人的各种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但看到向警予的遗体,他还是哭了。

向警予依旧是一头帅气的短发,但脸颊却消瘦得不行,满身的伤痕说明她生前受到了酷刑。更让人难受的是,她的嘴里被塞满了石沙,嘴两旁还有深深的勒痕。

听老百姓们说,在押往刑场的路上,她一直在演讲。人群中时不时有老百姓回应她,觉得这姑娘说得有道理。负责押解的反动派怕了,他们开始打她,想让她闭嘴。发现殴打没用,他们又弄来一些石头和沙子,塞进她的嘴里,再用皮带绑着她的双颊,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没哭。围观的老百姓却哭了。在他们看来,向警予其实是不用走这条路的。

是的!向警予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出身名门望族的她,本该过着大家闺秀的生活。她出生在湖南溆浦县的一个商贾家庭,父亲向瑞龄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商人,有“小诸葛”之称。

向瑞龄夫妇生养了10个儿女,得以长大的***有六男二女,向警予排行老九,乳名便叫:九九。对于这个小女儿,向瑞龄格外疼爱,不仅因为她长得乖巧可爱,还因为她自小就聪慧,读书识字一教就会。

所以从小到大,不管向警予想要什么,父亲和几个兄长都会尽力办到。哪怕她要做县上第一个女学生,长兄也遂了她的心愿。只是那时候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个小妹以后会干出那么多大事:她入周南女校、参加革命、去巴黎留学、加入***产党与当地军阀为敌。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一个当时的大家闺秀该干的事。因此,哪怕到了90多年后的今天,饰演过向警予的演员胡静也在微博中感慨道:“你本可以天真烂漫,本可以衣食无忧……”

向警予遇害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直在想方设法营救她的前夫蔡和森,悲痛不已,他在纸上写:“你没有死,你永远没有死……”。往日的一幕幕,从相识、相恋、再到分开,都出现在脑海里。

蔡和森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三湘女子时的情形,那是1918年的事了。那年冬日里的一天,23岁的向警予作为女校校长,为了联系湖南女学生留学的事来到了北京。恰好,当时蔡和森也在北京忙于 组织赴法勤工俭学的事宜。

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溆浦女校校长,蔡和森很欣喜。特别是她的一头短发,更让他印象深刻。他这才明白,为何恩师杨昌济一直对她赞不绝口,称她是:女教育界中之人才。

事实上,对于当时很多年轻男子来说,向警予一直是很有魅力的。男生们的圈子里,有很多关于她的轶事传闻。有人说她为了让女子们都来上学,曾一家一家做动员让父母给女儿放脚,为此她曾亲自给她们解开裹脚布。也有人说她就是个“逆女”,经常把父母气得跳脚。

但就算是这样,仍然有很多男子想娶她。湖南当地有一位叫周则范的军阀,对向警予颇为欣赏,想娶她做姨太太。向家推托不过,便应允下来。向警予听说后气得不行,直接闯到周家,当众发誓:

以身许国,终身不嫁。

周家人没办法,只得作罢。或许是这个誓言让蔡和森以为她真打算不婚,所以在北京相处的日子里,两人并没有在一起。

他们真正开始互相敞开心扉,是在1919年底。这一年,蔡和森带着妹妹和母亲一起,登上了去法国的邮轮。此次,他和另50多名进步青年去法国留学,向警予是其中一个。

从上船到下船一***是35天,蔡和森跟向警予聊了35天。他们不断地讨论中华的未来到底在哪里,有时候他们会发生争论,但每天日出时,同学们又会看到他们站在甲板上说话。

有一天,他们终于聊到了爱情和婚姻。也就是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真的有跟自己想法一样的人。他们都认为旧式婚姻是没有意义的,年轻人在一起应该是爱情和理想的完美结合。

35天的航行结束,他们基本确定了恋爱关系。第二年5月份,他们在蒙达尼办了一场与众不同的仪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结合应该不能叫结婚,毕竟新郎新娘都不认同以往的婚姻方式,他们把这叫做:向蔡同盟。

参加仪式的有蔡和森的母亲、妹妹,几十名中国留学生,而女方则没有家属参加。那天,他们拍了这样一张结婚照:

新娘、新郎都没有穿婚礼服饰,也没有鲜花,新郎拿着的是一本《资本论》。这场婚姻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两个“叛逆青年”的爱情为年轻人津津乐道。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甜蜜的向警予,在给父母的信里写道:和森是九儿真正所爱的人,志趣没有一点不同的……

此后的几年里,他们一直并肩战斗,并有了一儿一女。遗憾的是,孩子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的婚姻变得更牢固。相爱容易相处难,生活习惯的不合,最终让他们在1926年分开了。或许婚姻专家们说的是对的:太优秀的两个人,往往很难过下去。

分开后,向警予还是那个三湘才女,依然活跃在革命最前线。而蔡和森,虽组织了新家庭,却始终关心着向警予。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1928年3月,向警予被捕了,蔡和森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明知道自己也是敌人追捕的对象,却仍四处奔走,想把她救出来。得知向警予被害,他痛苦不已,用一篇《向警予同志传》纪念她。在文中,他说:

现代人诠释这句话时,往往只把注意力放在后半部分。但仔细品前半部分会发现:终究,她对他来说,仍是“爱人”。

3年后,蔡和森被捕。在敌人的大牢里,他做出的选择和向警予是一样的:决不屈服。 1931年8月4日,他英勇就义,年仅36岁。

有没有一种感情是可以超越婚姻关系,甚至不惧生死的?对于向、蔡二人来说,或许真的有。

向警予和蔡和森的先后牺牲,让无数革命友人痛心。但他们的儿女们,当时对这一切却是毫不知情的,他们都还太小了。

从1920年到1926年,向警予和蔡和森的婚姻***维持了6年,期间他们生了一儿一女。先出生的是女儿蔡妮,母亲牺牲那年她才6岁。次子蔡博,母亲牺牲时他才4岁。

谈起父母,蔡妮曾说:“我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因此蔡妮对父母的了解,基本上是通过其他亲戚。

蔡妮出生在上海香山路的一个阁楼里,夫妻二人之所以会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是在法国蒙达尼结合的。当时夫妻俩很穷,向警予一边带孩子一边干革命,妮妮的到来缓解了他们紧张的神经。

4个月后,因为工作的需要,蔡妮被送给了舅妈抚养。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再见到父母了。此后,她数次搬家,从舅妈家搬到过姑姑家、又从姑姑手上转到了祖母葛健豪手上。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一家人都是搞革命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祖母和姑姑对蔡妮很好,但这并不能减轻她对父母的好奇。她经常问祖母“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但经常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回应,毕竟祖母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出现在家里。那是1927年,向警予从莫斯科回国,打算去武汉继续革命,路过长沙时她决定去看一下儿女。

其实此时,向警予已经跟蔡和森分开了。当这个前儿媳妇出现在蔡家时,婆婆葛健豪却并没有半分不喜。

关于女杰葛健豪,笔者会在下一篇文章给大家介绍。她绝对是一位英雄母亲,她养育了蔡和森、蔡畅,并保住了蔡家多个孙辈。在蔡家人多年的东躲西藏生活里,葛健豪都是家里的主心骨。她对于向警予这个媳妇,是百分百满意的。

再见到儿女时,向警予几乎没有认出他们。5岁的蔡妮并不知道母亲在外面有多牛,只是觉得她留着短发、不裹脚,和别人的妈妈不太一样。关于这次见面,晚年蔡妮这样说:

这么简单的一个相处细节,和母亲一起睡,被母亲叫起床,是任何一对母女相处时再简单不过的场景。但这个场景,蔡妮记了一辈子。一个小姑娘,对母亲的思念到底有多深,才会把这样的事牢牢地刻在心里?

在长沙只待了几天,向警予就要去武汉了。出发前,在婆婆葛健豪的要求下,全家人拍了这样一张全家福:

照片最左边的女子就是向警予,那年她32岁,样貌清秀,这是蔡妮姐弟俩一生最爱的照片之一。虽然父亲在外搞革命没回来,但母亲在、祖母也在。任外面枪炮声闹得再凶,对蔡妮两姐弟来说,母亲在的这几天都是美好的。

照片拍完,向警予就离开了长沙,这是蔡妮和弟弟最后一次见到母亲。1928年3月,向警予被捕的消息传到了蔡家。

祖母敏锐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此,她曾打算带孙女、孙子去探监,见母亲最后一面。但最终她还是不敢冒险,万一反动派拿孩子们做文章,那她怎么对得起儿媳。就这样,蔡妮对母亲的回忆,就永远地停留在了那张全家福上。

向警予的牺牲,让本就活在白色恐怖下的蔡家人,变得更加紧张。为了避开反动派,祖母和姑姑带着几个孩子东躲西藏。最后,蔡妮辗转来到上海,跟父亲一起住在我党的一个秘密机关里。

这段时间,已经渐渐懂事的蔡妮,有了近距离了解父亲的机会。父亲工作很忙,话不多,总是盯着她看,有时候会喃喃地说她长得很像母亲。躲了一段时间后,1928年秋天,组织上让父亲和姑姑去苏联,她也被带去了。

一开始,在苏联的日子对蔡妮来说,还是很安稳的。那时她在儿童院上学,父亲在外忙工作,时不时就会来看她。后来父亲回国了,便很久没有消息。过了很多天,一位叔叔才告诉她:父亲在广州牺牲了。

这一年蔡妮9岁,她没哭,因为她甚至不太明白什么叫牺牲。此后,她开始了独自在苏联生活的日子。她认识了很多和她一样,从中国来的同学:毛岸英、毛岸青、刘爱琴、刘允斌、瞿独伊、罗西北、赵亚夫等等,后来弟弟蔡博也被送过来了。

这些首长们的孩子在被送过来之前,其实都有差不多的命运。毛岸英兄弟失去了母亲杨开慧,赵亚夫失去了父亲赵世炎,瞿独伊失去了养父瞿秋白,几乎每个孩子都在忍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但这些孩子又是异常懂事的,他们在一起能互相取暖。

有一次,瞿独伊拿了一个相册给蔡妮看,里面有一张她从没见过的照片,照片下写着一行字:中国第一位女***产党员。已经多年不曾见到母亲的蔡妮不敢确定这是谁,还是瞿独伊的母亲告诉她:是的,她就是向警予,是你的母亲。

已经懂事的蔡妮,终于知道母亲和父亲是干什么的,也知道他们为何都会死。从那以后,她坚强了很多。战时的苏联人自己也过得很苦,根本不可能给这些孩子好的生活,他们经常饿得手脚浮肿。为了能填饱肚子,卖掉衣服换一块面包、爬树采野果子吃,是他们的日常。直到战火结束,一切才慢慢好起来。

从7岁到31岁,蔡妮在苏联生活了24年。从莫斯科医院学毕业后,她回到了祖国,迎接她的是姑姑蔡畅一家。此后,她在医院当了一名普通医生。1976年后,国家急需俄语翻译人才,她被调到北京外国语大学教俄语,后被评上教授。她为人很低调,很多学生都不知道她是向警予和蔡和森的女儿。

2012年,她病逝于北京,她几乎没给后人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父母的照片。那是在苏联时叔叔阿姨给她的,他们怕她想家。这些照片,陪伴了她半生。

蔡博比姐姐小两岁,他的性格随了爸爸,很沉稳;但做事的风格,则和母亲一样果敢。向警予牺牲后,婆婆 葛健豪 带着孙子隐居在湖南双峰,亲自教导他。

他成绩很好,很快就考上湘乡中学。祖母是一个留过学的女性,祖孙俩经常一起讨论很多国家大事。所以对于祖母,蔡博一直很敬重。但对父母,他几乎没有印象,刚出生一个月,母亲就出去忙革命去了,此后极少再见到。连父母的牺牲,他也是很久后才听别人说的。

1938年秋天,周总理终于派人找到了他们一家,葛健豪这才安心地把孙子交给了组织。他先是被送到了重庆,和周总理、邓颖超见面。见到这孩子,周总理感慨万千,他拍着蔡博的肩膀说:“送你去学习,将来要为死难的烈士报仇……”此后,他也被送去了苏联。

在苏联,蔡博一***生活了10年。在祖母的培养下,他的文化底子很好,很快就成了那批留学孩子中的佼佼者。

当时,在所有同学里,蔡博跟毛岸英的关系是最好的。毛岸英比蔡博大两岁,他们都失去了母亲,都有着东躲西藏的童年,都憋着一股劲要回国干出点成绩。

1945年的一天,23岁的毛岸英突然来找蔡博,跟他说:“我能回国了!”当时毛岸英已经完成了学业,他收到父亲的来信,同意他回国。

这可把蔡博羡慕坏了,他紧紧地握住好兄弟的手说:“我也在等待这一天!”他也很想回国,但父母都不在了,他甚至不知道该跟谁提申请。想来想去,他提笔代替所有留苏学生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向毛伯伯申请回国。

毛主席与蔡和森、向警予的关系,想来大家都知道。早在1913年在湖南一师时,毛、蔡二人就已相识,他们经常***同组织新民学会的活动。在八七会议上,也是蔡和森力荐毛主席进入中央政治局。可以说,他的这次力荐有重要 历史 意义。

而在私下,毛主席和蔡和森都是杨昌济的爱徒。杨老先生临终前,还给好友章士钊写信,让他以后多方照顾毛、蔡二人,在信中他直言:“君不言救国则已,救国必先重二子”。不得不佩服杨老先生识人的本事,早在上世纪20年代,他就已经能得此结论。

时隔多年,老友已不在,但故人之子尚存。收到蔡博的信,毛主席感慨万千,他很快回信:“……接到你们的信,十分高兴”。

但当时蔡士学业还未完成,所以没能回来。直到1949年,刘少奇访苏时接见了蔡博,才把他带了回来。因为学的是冶金系炼铁专业,他被安排在鞍钢炼铁厂工作。

1948年鞍山解放时,炼铁厂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新中国成立后,对钢铁的需求量一下子增加了数倍,蔡博和新中国第一代钢铁人一起,扛起了 历史 赋予他们的重任。年轻的蔡博有学识、懂技术,很快就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并被正式任命为鞍钢厂长。

此后,他成为了我国第一批冶金专家,他的论文还曾让老帅聂荣臻赞叹不已。在他的带领下,鞍钢成为钢铁行业的扛把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鞍钢起到了支援全国钢铁厂的作用,它向包钢、武钢、攀钢等输送了大量人才。

1991年 9月18日,因为长年的积劳,蔡博于北京病逝,终年67岁。晚年时,蔡博经常把父母的照片抱出来擦了一遍又一遍,他总问身边的人:“我做向警予和蔡和森的儿子,合格吗?”

类似的问题,他的好兄弟毛岸英也曾一次次在日记里写:“我做毛泽东的儿子合格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毛岸英牺牲后,其遗孀刘思齐曾问过毛主席,主席说:“合格,他是我的骄傲。” 笔者相信,如果向警予和蔡和森能有知,对于这双儿女,也会和毛主席作同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