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脚下的地狱只是天堂的倒影。

浩子大学的时候和我一个班,是我在大学篮球队的替补。他身体素质很好,生活中高大帅气。可惜他太懒,技术差。他一定是在一场重要的比赛中坐冷板凳。他经常依靠队长上球场杀一阵子,但让他上去也不过是瞎折腾一阵子,要么投个airball的三分球,要么抢个篮板把脚踝弄肿了。

那就更不用说了。广子成绩很差,基本属于职业逃学,但是精通谈恋爱,打架,组建网游团队。

有一天,广子跟我说,班长,现在我是我们学校他妈的老大。谁要剪就回答!

我说,还没有,先谢了!

浩子伸出健身手指在空中戳了一下,说,不客气,自己人,安静,一定要安静!

广子的命运从高三开始急转直下,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第一,提高技术,努力锻炼。然后,我就一年到头旷课了。我加入了社会上的一个模特演艺队,自己做经纪人,全国各地都在赚钱。

你脚下的地狱只是天堂的倒影。

那时候广子经常半夜给我打电话,内容来来回回,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一个是,班长,你猜我今天赚了几万?

其次,班长,我昨天被人追着打。猜猜有多少人砍了我?

第三,班长,你一定要帮我顶住学校点名!

我通俗的回答就是你要安全回来。你现在是全职了。如果你不回来,我估计你会被学校裁掉。还有,尽量早点,我快撑不住了。

我挣扎了一年。毕业前,广子因为自制力不行被学校翻了,自制力老师强行按住他留级。

浩子接到消息,不顾一切地赶到学校找自控老师。自控力老师在东洋学习过,不仅学习严谨,生活穿着也像扶桑的年轻人。在我的印象里,她大学期间好像整天穿着短裙。即使在下雪的冬天,她也不忘秀一双不穿裤子的美腿。

广子说,我他妈的在找“布川裤”!

我说,冷静点,卜川其实不是坏人。即使在扶桑多年,人也变得有点专一了。你和她商量一下,可能会有戏。不要动手。

我说,记住,诀窍就是装孙子。

浩子去卜川理论,我留在办公室门口等朋友。

浩子语重心长,泪流满面地谈了很久,最后卜川轻声问,如果我让你毕业,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广子说,我的人生理想是毕业后三年内赚一百万美元。

“哈哈哈”,办公室里,卜川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她告诉广子赶快离开这里。她说,一个连自己在干什么、在吃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社会上能有什么用。

你-你卡住了!

之后我们毕业了,广子留了下来,没有任何消息。

又一年过去了,广子打电话来说他毕业了,去新疆打古巴了,赚了好几双好球鞋。

又过了一年,广子打电话说大学队里有人结婚了,问我要不要入队。

我说,管他呢!广子说:你告诉我账号,我就给你钱。别担心那点钱。

两年后,广子打电话说,班长,因为我的钱,能不能尽快给我打电话。

我说,好吧!你在哪里?很急吗?

广子说,快点,我在等着赶飞机。快点,你快把我饿死了!

几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广子的消息,直到去年,他来杭州出差,租了一辆车,开到宁波来看我。

广子似乎变了,眼里不再有敌意。他那双金色镜框包裹的大眼睛就像住在豪宅里一样,有一种婉约的柔和。

我说,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他说,我去了哈萨克斯坦。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是管道公司毕业的,然后从事工程建设。其实我挺能吃苦的,后来出国搞建筑。

我说,好吧!打算毕业后搞个10年同学会。那你一定要来!

广子说,好吧!我个人想为同学会捐点钱。但是,如果布川裤来了,我就不去了。

我说,为什么?

广子说,布川看不上我,觉得我不知道做什么吃的。我怕她再见到我,对她的生活打击太大。

我说,卜川不是特别鄙视你的理想吗?实现了吗?

广子说:“理想?”他熟练地推了推金丝眼镜,像个军事间谍,一本正经地说,那是三年内的一百万吗?已经超额完成了。

我说,对了,你在国外呆的好好的,为什么回来?

广子说,我妈妈走了,你知道吗?

我一时语塞,决定待在空中。

广子说,我妈妈得了癌症。

广子说,其实我出国是为了拼命挣钱支付妈妈的医药费。

广子说,我急着回国,因为我知道赚再多的钱也没用。我想陪妈妈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广子开始慢慢向我解释,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如何陪伴母亲。这完全不是他在我心目中的一贯印象。他很淡定,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他很平静,不带一丝怒气地告诉我:他是怎么做饭,一勺一勺喂妈妈的;他是怎么一点一点洗衣服拖地擦洗妈妈身体的?他是如何自学按摩让妈妈好起来的,又是如何在妈妈午睡的时候赶回家看望爸爸的?

因为是晚期癌症,医院不建议手术切除。

父亲无动于衷,犹豫不决。父亲告诉他,做不做手术由你决定。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浩子听了父亲的话,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指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骂。为什么我这么笨?你为什么下不了决心?为什么生活如此艰难?

然后用头撞墙,用大嘴巴扇自己耳光。

然后,他推开窗户,盯着楼底,想着要不要结束这悲惨的一天。

然后,之后在卫生间洗红眼,攒个笑脸,上发条继续做饭,洗衣服,擦地板。

“最后,我变成了干柴。”广子说:“妈妈走路很轻。”

“追悼会那天,没想到会有很多人来医院。专程赶来的病人、护士、主治医生都说没见过这么孝顺的人。他们越聊,我越哭。我哭得像疯了一样,很多人也没办法,就跟我一起哭了。”广子说。

我和广子坐在江东区新河路的一家咖啡馆里。午夜1点半,咖啡馆准备打烊。灯光昏暗昏暗,远远的,服务员开始收拾,擦地板,我们两个突然哭了。

宁波的秋夜很宁静,河风穿过法桐的树叶,奔腾着像是要碾压这个夜晚。

广子说,别哭,我们在一起快3.8米了吧?!

我说,是啊,咱们两个大男人,别被别人吓着了。

我们走出咖啡馆,沿着河边走。我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广子说,接下来,我想找一个好女孩结婚。

广子说,我的条件不高,就是有一件事,迁就父亲。我想让父亲婚后和我们一起生活。

广子终于打车消失在秋夜的尽头。临走时说,你还记得毕业前,我们在全校打“三人制”(篮球)的时候,被三个两米多的大个子打得像狗一样吗?

我说,记住,你不是投了人生第一个三分,然后我们的哨子反了吗?

广子说,是的!在我扔它之前,我想,躺下吧——让我们结束吧!

我曾经看过一句诗,“你所踩的地狱,只是天堂的倒影,我唇角的故事,终将是时间的灰烬”。广子的一生正好印证了前面的那句话,我迫不及待的想记录下来。我想,当时光化为灰烬的时候,依然会有人把这些故事挂在嘴边缅怀。

这绝不是小说,也不仅仅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