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读者写了一篇关于三毛的文章。
蝴蝶阅读器的颜色,编号10,2009
作者:三毛
回想小学四年级以后的日子,就像进入了一层静谧的浓雾。在氤氲的闷雾中,连港口传来的船笛声也没有。是几盏黄灯偶尔打破气氛造成的一种朦胧的样子。他们就像幽灵般重叠的孩子。孩子们剃着脖子的西瓜皮发型,一群近乎半盲的盲人在黑暗中伸手摸索,触摸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我们总是带着强烈的渴望在五点半摸黑起床。冬日清晨的雨地上,背着大书包,穿着黑大衣和裙子的身影微微驼背。随身带两个饭盒,另一个大包装一个水壶,一把挡风雨的黑色小伞。那些球鞋来不及晾干,就早早起来,迈着略湿的步子走了。
早上6点15分,我们坐在座位上做早读,半夜11点放学,回到家喝一杯牛奶,然后钉在家里的餐桌上算100道算术题。之后我们就不太懂怎么躺下了。我们所理解的是,我们应该一闭上眼睛就重新起床去上学。
这是中考前两年。
即使天气晴朗,操场上也偶尔升国旗。高年级的一切都是为了学习,不能呼吸。上午的教室里,老师在复习同学们昨晚辅导时犯的错误。在课堂上,标准是100%。考了86%的学生要给竹教鞭14下。玩的时候袖子会自动卷起来,老师说这样抽下去皮肤的面积可以更大。手臂上的红色血印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点缀。
并不总是取决于老师的心情和体力。有时候她不想拿鞭子,就坐着。当我们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她会挤着眼皮,直到大多数人的眼睛红肿到黄昏。老师精力充沛的时候会要求全班同学坐在同一个位置。她会慢慢从讲台上下来,用力打两个同学的头。我们会咬着牙被金星击中,耳朵里会有嗡嗡的噪音。有时候,老师很生气,说不想见我们。他刚刚在烈日下吃完午饭,要跑完25圈才能回来。如果有同学晕倒,可以把晕倒的人抬到医务室躺一会儿,再回来继续上课。
我们中午有半个小时吃饭,黄昏有半个小时再吃一顿午饭。吃完饭,我们可以去操场玩十五分钟,如果是快餐的话。白天因为害怕检查人员,上教育部编的教材,晚上买老师卖的所谓参考书——也就是考试题。光线很暗,印在灰黄色粗糙纸上的小字,无论多累,都要小心不要看错任何一行。学生们不知道如何安静地交谈,只有课桌上沙沙的声音像吃桑叶一样填满了寂静的夜。
标准答案在参考书的后面。学生交流纠正后,没什么好解释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说:我明天早上来就算账,然后留一大块算术在家里做。深夜十一点的路上,沉默的学生走在一起。先到家的,相视一笑,进去。
每天早上,我总是不想起床。当我被妈妈叫醒的时候,我发现我又要面对同样的一天了。我心里想的是,我真希望我死了。
当时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才十岁半,因为小学没有入学年龄的要求。
我妈总是在我含着眼泪吃早饭的时候劝我:“这几年要忍耐,你长大了会是个有用的人。我妈会去学校给老师送衣服,让她不要打你……”那时候,我的眼泪总是一言不发地滴进粥里。我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这么狠心,但她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好像快要哭了。有时候,中午匆匆吃完午饭,我就跑去坐在学校拐角的一棵大树上。没人注意那棵树,有粗大的树枝可以爬。坐在树荫下,我可以远远地偷看老师的背影,看着她慢慢地从办公室走出来,走向教室。远远地看着老师总是比较安全。老师经常穿小腿背面有线条的长筒袜。当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移动的时候,优美的线条会在窄窄的旗袍下晃动。那时,我会从树枝上跳下来,跑向教室。
面对老师的时候,我的眼睛大多不敢直视,但我能清楚地看到她鲜红的嘴唇和胸前的一条金链子。那个时候,老师代表的是一个边界,是一个孩子所谓成长的外在现实——高跟鞋、窄裙子、花衬衫、卷发、口红、项链。每天面对老师的口红和丝袜,总是让我对成长充满了无比的憧憬和悲伤。长大代表了一种安全感,让我不用再挨打,永远告别书本和学校,在那种被禁锢和辛苦的童年里。长大是自由的象征。成长是一种光,一种巨大的幸福和解脱。长大是一切的答案,成长是一切的诠释...我只是如此年轻,如此幼稚和无能为力。我的老师那时候二十六岁,我一直期望只要忍着,活到二十岁就开心了。
上课的时候经常发呆,经常有说话声,那种比老师还响的空洞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响——二十岁——二十岁——二——十岁。我忘了我在上课,我没有立即回应老师的问题。一块橡皮扔了过来,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脸颊上。当时我个子矮,坐在第一排。当时我满脸白粉笔灰的冲出教室,不知道去哪了!我真的没有方向。在校园老地方,我靠在大树上,趴在凸出的树根上哭。想到两年前被绞死的看门人,我又想到了死亡。风,簌簌,抚慰了一份真的没有一丝快乐的童心。我不哭了,对自己说;耐心等待你妈妈给你老师送衣服,就像其他带着礼物来找你老师的家长一样。你一定要有耐心,不要上吊。如果你能忍到20岁,那么极其惊人的老师和学校就有了反抗的力量。那时候就不会这么苦了。现在——现在我才十一岁,现在真的走不下去了。于是,我又一次倒在地上,放声大哭。那一次,我被老师拖回教室。她用毛巾给我擦脸。笑完,我向她鞠了一躬,说:“老师,对不起。”作文课上,我没有根据题目来写。我说:
“想到二十岁那么远,估计还没来得及穿丝袜就死了。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隧道,周围除了灰雾形成的隧道,什么都摸不到,而我一直踩在空气里,没有可以聚焦的地方。我走不到那二十岁……”
老师把作文念出来,大声问:“你为什么要为了丝袜长大?”你没有其他野心吗?陈平,20岁的你有必要涂口红,打扮自己,穿漂亮的衣服吗?同学们,你们要向她学习吗?……。"
后来老师找人重写,我流着泪回到家。晚上放学总有一百道算术题,真的没时间写作文。我简单完整地写了:长大后当一名好老师是我的愿望。老师是不可能理解的。了解一支口红并不仅仅代表一支口红背后的意义。每天晚上睡觉前,妈妈都会像往常一样提醒孩子们祈祷。当时真的是精疲力竭。我躺着发呆,唯一的希望就是第二天学校会着火或者老师会打断他的腿,这样我就可以不去上学了。第二天早上,我在梦里祈求的一切都没有实现。我的心总是因为上帝的拒绝而感到孤独和委屈。当时我的信念还是挺现实的。
一天,老师像往常一样来上早课。她前一天考试忘了算错题,只是虚弱地坐着,挥手让我们自习,背地理。老师一直在检查她的课桌。然后他突然问:“今天谁第一个到校?”每个人都说是陈平。她盯着我,问我进教室后做了什么。我说我被水牛追着跑进了学校。后来我扔饼干给牛吃,它还是追我。“我不是问你这些,你动过我的日记吗?有没有偷看说?”我拼命摇头,脸红,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背后。那一次我没有抽到,但整个上午我不得不提心吊胆。老师不时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她终于叫到了我的名字。一叫到了我的名字,就放了。"把这封信送给未来六年A班的李老师."
我双手接过信,发现信封没粘。那是一封浅蓝色的信。“别偷看了,走吧。”老师说。
当我走到拐角的时候,我转过头,发现老师正从教室的窗户看着我。我加快脚步,拐过街角,老师却一个人也看不见。我赶紧把信纸拿出来看了看——既然我坚持说我偷看了,那我就偷看一次,免得受委屈。信里全是日文,还有两个汉字——鬼子。当我看到她居然把一个男老师叫做魔鬼的时候,我惊呆了。我匆匆叠好信,快步走向六年级教室。我向李老师伸出手,然后回来了。我猜我的老师和李老师一定是因为某些特定的原因而成为了敌人。那天晚饭后,班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做手势,叫我们赶紧离开教室。我们放下午餐,追了上去。如果说黄昏时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只剩下正在补习的高年级学生。
昏暗的礼堂里,老师坐着弹风琴,李老师坐在琴凳上,手环在弹钢琴的女子腰上。我们这些孩子屏住呼吸,透过窗户偷看。没想到,六年级的一群男生刚好路过,他们不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他们大喊:“加油,吃货!”钢琴老师转身站了起来,我们开始逃跑,互相使劲推搡着,冲向我们的教室。当时老师也跟着我们来了。第一排的一个同学把一袋没有包装纸的硬水果糖放在桌子上。老师拿起书包,一句话也没说就扔给了我们。当时教室里的空气里都是糖雨,我们却笑不出来。那天晚上,我被打了,没等到第二天早上。直到我在路上撞到了用手电筒捡起它的工人于震,我才把它还回去。睡觉前我回去又做了一百道算术题。
我渐渐明白,老师是因为爱而痛苦。我也原谅她每天的体罚。如果你想这样打我们作为发泄,那一定是爱情没有成功。我想,怎么会有人爱一个总是打孩子的女人呢?其实李先生更狠。他惩罚男生跪在一把破伞的骨头上,跪完的男生需要别人帮忙才能站起来。我曾经看到一个人爬回他的座位。我大概明白了什么是爱。是那种叫着另一个魔鬼,和魔鬼坐在一起演奏“柳叶秋落……”。20岁,除了穿丝袜,我觉得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那种抽象的东西,潜伏在里面,但我无法想象那种晦涩。我渐渐臣服于无休止的背算练习的日子,不再纠结。偶尔会想,不死也能长大。心中浮现的是一种淡然的自暴自弃和悲伤。
检查员终究还是来了。就在我们临时抱佛脚的时候,参考书被拿走了,堆在教室门外。老师的脸色比打人的时候还苍白。下课后我们悄悄地离开了学校,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像一个又一个罪犯,有的惭愧,有的担心,有的自觉心虚。
第二天,老师红着眼睛说:“我给你补课,是为了以后考个好初中,做个有用的人。我想你明白这一点。”至于学费,老师收的不多..."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想着她的生活和作息,想着偶尔和男老师玩玩风琴,想着她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我对她和她成年后的未来感到了另一种复杂的怜惜和失落。我从来没有讨厌过我的小学老师。我只是害怕她比死亡更害怕。督察来了之后,整整十天我们都不用晚上临时抱佛脚了。不仅如此,我们还玩了躲避球,我们还在郊区画了艺术素描。我们可以带着一个空饭盒,一路玩到黄昏回家,但回家的练习要多得多。没关系。当时,正在上初二的妹妹还在睡觉。她学了我的笔迹,写了阿拉伯文字。她做了一半,我做了一半。然后她祈祷着,忏悔着姐姐的作业,笑着睡着了。
这只是十天来的一个好日子。我一天一天地计算着,但日子还是变了。有一天,老师乐呵呵地说:“明天带两个盒饭来。我们不需要带水彩和粉彩。让我们回到过去的日子。”听着听着,远处的天空好像响起了巨大的雷声,然后整个校园都被红色的云朵笼罩,我的眼睛突然感觉很干,教室里昏暗的灯光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那两年,好像感觉不到阳光,所以毕业了。
在炎炎夏日的阳光下,父亲看完单子回来了。很亲切的说:“名单上没有姐姐的名字,我们在静修女中也是一样优秀的。”
我很喜欢静修女大一新生训练的时候,被老师带到马路对面的操场上打球。老师对我们没什么意思,一直叫我们小姐姐。过了几天,我回到家,我妈说我爸放下正事,赶到另一所省立中学要通知,说我中考分数弄错了。父亲回来后,擦了擦汗,笑着对我说:“恭喜你!恭喜你!你要去台湾省最好的省立女子中学。”一会儿,灰色的雾气又在风扇呼啸的声音中聚集起来。他们来得太密集了,我心里的喊叫声都过不去。只看到父母在很远的地方给我切了一个微红的冰西瓜。到了省里,父母让我再回到小学去感谢老师的栽培之恩。我去了,老师有些感触的摸了摸我的头,拿出一本日记给我。她认真而专注地在日记的第一页用印刷体写了几个字,上面写着:“陈平,前途是光明的。"
不管日子过得多慢,有一天我发现我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岁的时候,我有了两双高矮不一的细高跟鞋,一支很淡的口红,一双带小方块的丝袜,一个烫发,一条镀金项链,几个皮包,一个自己的房间,一台唱机,近两千本书。不仅如此,那时候我上了大学,交了朋友,还画画,没日没夜的学习,甚至最喜欢数学这样的逻辑课。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初恋的滋味。
想起小学老师给我的话,终于在阳光下越来越生动。所有流走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群蝴蝶。虽然早就明白世间的大部分生命都属于昙花一现,蝴蝶也属于昙花一现,但还是被它们的色彩弄得眼花缭乱,觉得生命的一切奥秘和美好都在蜕变中揭晓了一切答案。许多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纱帽山脚下飞舞。就这样,我一年又一年的活了下来,只为重生时蝴蝶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