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之道
。《大学》首章云: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构成了《大学》的基本思想和“纲领”。对于什么是“明明德”,学术界有过种种不同的看法。宋明理学家如朱熹、王阳明等都把“明德”理解为“虚灵不昧”的心体,认为“明明德”即是发明此本有的心性,所不同的是前者把它看作是“性”,而后者则看作是“心”。当代有些学者则往往把“明明德”与思孟的性善论联系起来,认为“明明德”是对《中庸》“自明诚”一语的发挥,并说“所谓‘明明德’,就是指通过修行,使‘明德’显明于心,并同时使性得以呈现于心。”(3)这些看法明显难以让人苟同,也未必符合《大学》的原义。因为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明德”的观念虽然产生较早——《大学》引《康诰》“克明德”以释“明明德”即是明证——但自人性的角度以言“明德”则是相对较晚才出现的。从《大学》全文来看,其言“明德”尚处在未与人性联系在一起的阶段,更没有将其看作是内在的性,这是《大学》“明明德”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大学》成书较早的一个反映,看不到这一点,显然不符合《大学》思想的实际;与此不同,牟宗三先生则认为《大学》引“尧典《康诰》言‘德’或‘峻德’皆指德行说,那时似更不能意识到本有之心性也。”(4)徐复观先生也说“《大学》此处的明德,大概也只能作明智的行为解释,而不是指的是心。”(5)从《大学》所处的时代来看,说“明德”包含“德行”、“明智的行为”的意思并不为过,但这并不是《大学》“明德”的重点所在,因为《大学》全文很少提到“德行”、“明智的行为”,相反它反复强调“正心”、“诚意”,把它看作是“明明德”的重要手段,所以把“明德”仅仅理解为“德行”、“明智的行为”同样不够全面。其实,《大学》的“明明德”主要是针对“修身”而言的,因为下文接着说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由于以上各项是一种条件的蕴涵关系,这段话实际是说:欲明明德于天下,先修其身,然后齐其家、治其国、平天下。显然,“明明德”即“修其身”,而“明明德于天下”也即在此基础上使天下之人皆能修其身。孔颖达释“明明德”为“谓身有明德而更彰显之”,正指明了这一点。既然“明明德”主要是指“修身”,那么它就应当包括“正心”、“诚意”、“格物”、“致知”等内容,理解《大学》的“明明德”,正应从此入手。
“明明德”之后的“亲民”,学术史上一直存有争论。程颐、朱熹主张“亲民”当作“新民”,程颐作《大学》定本一卷(6),对《大学》文字作了两处更动,一是将“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改为“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另一处即是将“亲民”改为“新民”;朱熹也认为“今亲民云者,以文义推之则无理;新民云者,以传文考之则有据。”(7)其所作《大学章句》“亲民”下注曰:“亲,当作新。”但反对程、朱者也不乏其人,影响较大者如王阳明,曾与弟子徐爱辨“宜从旧本作‘亲民’”,列在《传习录》首章,认为“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足见二者的对立。郭点竹简中有“教民有新(亲)也”,(《唐虞之道》)“不戚不新(亲),不新(亲)不爱”(《五行》)等语,其中“亲”皆写作“新”,说明“亲”、“新”本可通用(8),朱熹等改“亲民”为“新民”并非无据,为我们讨论“亲民”问题提供了重要线索。但要确定“亲民”是否为“新民”,仅有文字的根据还不够,因为这里实际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亲民”写作“新民”,但作“亲”讲,郭点简就是这种情况;一是“亲民”通“新民”,所以还须从思想内容上作进一步的判断。朱熹等改“亲民”为“新民”,主要? 撬?强吹较挛挠小肮度招拢?杖招隆薄ⅰ白餍旅瘛钡扔铮挥小扒酌瘛钡哪谌荩?饩褪瞧渌?档摹耙源?目贾?蛴芯荨保涣硗庠蚴强悸堑剿枷肷系牧?怠K?凇靶旅瘛毕伦⒃唬骸靶抡撸?锲渚芍?揭玻?约茸悦髌涿鞯拢?值蓖埔约叭耍?怪?嘤幸匀テ渚扇局?垡病!痹谒?蠢矗?懊婕纫阉怠懊髅鞯隆保?旅孀缘笔怯搿懊鞯隆庇泄氐摹靶旅瘛保?羲凳恰扒酌瘛保?颉拔囊濉倍嗌俨还涣?帷V祆淙衔?敖袂酌裨普撸?晕囊逋浦?蛭蘩怼保?嗌儆行┛浯笃浯剩?选靶旅瘛庇搿懊髅鞯隆薄ⅰ爸褂谥辽啤崩斫馕?恢植⒘泄叵担?抟墒呛侠淼摹S氪瞬煌跹裘髟虬选懊髅鞯隆庇搿扒酌瘛笨醋魇翘逵玫墓叵担骸懊髅鞯抡撸?⑵涮斓赝蛭镆惶逯?逡病G酌裾撸?锲涮斓赝蛭镆惶逯?靡病9拭髅鞯卤卦谟谇酌瘢酌衲怂?悦髌涿鞯乱病!毕匀徊环?显?澹?矣牒竺娴摹爸褂谥辽啤蔽薹ㄍ骋唬?蚀游囊宓牧?崂纯矗?靶旅瘛蔽抟墒び凇扒酌瘛薄5?跹裘髦髡呕指垂疟镜摹扒酌瘛保?⒎墙鼋龀鲇谖囊宓目悸牵嵌栽缙谌逖д?卫硐氲囊恢殖薪樱衔?八登酌癖闶羌娼獭⒀?猓?敌旅癖憔跗?恕保健捌?恕保?闶侵钙?凇敖獭钡囊幻妗T谒?蠢矗?缙谌寮彝厥用裰诘纳侍猓?髡畔妊?蠼蹋?鬃咏病袄险甙仓笥研胖僬呋持?保ā堵塾? ·公冶长》),也是“养”之意大于“教”之意,所以“亲民”显然比“新民”更符合早期儒学的一贯主张。王阳明所论,可能是针对后儒“重教轻养”甚或“只教不养”的流弊而发,有其自身的价值(9),但却不足以解决《大学》“亲民”、“新民”问题的争论,因为《大学》虽然提出“修、齐、治、平”的政治理想,但其主要是属于儒学内部的“明德”系统,而不是“事功”系统(详下),从它的一些论述来看,也是重“教”(德)甚于重“养”(财),如“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所以从《大学》的思想性格看,仍是“新民”比“亲民”更接近原义。另外,从上下文看,《大学》的“亲民”主要对应的是“齐家”、“治国”,而作者在论述这些内容时,依然侧重的是“德”、“教”,如,“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君子贤其贤而要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这同样说明,《大学》的“亲民”应作“新民”。
“新民”之后的“至善”,前人往往理解为“至善之行”,如孔颖达:“在止于至善者,言大学之道在止处于至善之行。”朱熹也认为“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这种理解可能源于下面的一段文字:“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这里的“仁”、“敬”、“孝”、“慈”等皆是指具体的人伦行为,而这段文字又是对“止于至善”的阐释、发挥,故人们往往以此来理解《大学》的“至善”。但仔细辨析,不难发现这种理解存在不少问题,首先,没有揭示出“至善”与“明明德”、“亲民”的关系,使人无法看清二者的联系;其次,先秦儒学中“仁”、“敬”、“信”等概念往往既指适用于所有人的普遍道德规范,又指具体人伦间的规定;与“至善”有关的往往是前者而不是后者,所以把“至善”理解为具体人伦的“至善之行”,显然不合适。实际上,“为人君,止于仁……”及与其前面的“《诗》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等语一样,是对“止于至善”中“止”的解释,而不是对“至善”的解释,用它来理解“至善”乃是对原文的误解。王阳明说“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注意到“至善”与“明德”、“亲民”的关系,无疑胜于前面的解释,但他认为“至善是心之本体”(《传习录上》),则显然又是“六经注我”了。其实“止于至善”就是下文的“明明德于天下”,《大学》的这两段话实具有一种内在的联系,作者先在文章的首段提出“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三纲领,又在“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也”一段里,通过“修、齐、治、平”等八条目对此作了进一步阐发,前面说过,“明明德”主要是指“修身”,那么,“止于至善”显然是指修身的最终结果“明明德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