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和黄昏
路上,偶尔有一两辆车逆着夕阳的余晖疾驰而去。马路对面是一排30多层的高耸楼房,几户人家的玻璃窗上贴着黄色的租房广告。路边,新栽的梧桐叶投下稀疏的影子。
梧桐树旁,一根细细的柱子托着一个公交站牌,上面有一个大大的书桌面板。公交站牌下,老董背着手,迈着方步来回走动,不时触碰头顶的“地中海”。前几年老董带毕业班,每天早上六点出门。他直到晚上十点半才到家。他的妻子抱怨说,他的家已经成了他的旅馆。有时候,老董会把学生的作文带回家,熬夜批改。妻子说,他每画一个字,就掉一根头发。原本乌黑的头发,要么被他手中的粉笔染白,要么被他一根一根扯下来,整理学生作文的评语...
老董忍不住笑了。他老婆的想象力比学生丰富。他朝西望去,那辆绿色的公共汽车仍然不见踪影。这是最后一班车,六点整的班车。不要错过它。
这个站台没有长长的候车亭,没有不锈钢座椅,只有一块孤零零的路牌,是学校南迁后刚刚竖起的公交站牌。站牌下面,是深色的人行道,蓝色的自行车停车位,还有种了很久的绿色植物。
以前老董总是骑电瓶车上下班,回家不到十分钟。现在距离很远,老董担心路上突然没电,认为坐公交是上策。
然而新学期刚开始不久,老董就感觉到了各种不适,不仅仅是上下班。
老董是一名高级语文教师。他担任实验班班主任多年。他的学生素质高,成绩优秀。老董多次获得市级先进工作者称号,在师生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因为妻子刚去北京,而且为了照顾家里病重的父母,老董主动辞去了班主任的职务,申请换到普通班。领导爽快地答应了学校“英雄”的请求。
老董心想,不教实验班,教普通班学生压力大,应该能游刃有余。但是,从开学开始,董老师就一直觉得不舒服。上课前,老董提前三五分钟来到教室,提醒学生做好上课准备,拿出语文课本或相应的教具。然而,学生们似乎没有听到。他们中的一些人沉浸在他们的数学作业中,一些人在过道上开玩笑和拍打,一些人三五成群地互相聊天...讲台前的董老师仿佛是黑板旁边一个无声的书架。
以前,只要董老师在教室,学生们就不会交头接耳,大声说话,而安静地坐着看书,无论是课间还是上课。一旦有人上课迟到,他会自觉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得到老师允许后再进教室。但是,现在的学生,为什么不守规矩呢?
下课了,老董也不好干涉,但想想就郁闷。老师是空气吗?
有一次,早上第三节课前,体育老师在课间排队训练,拖了几分钟。在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走进教室之前,铃已经响了。老董站在讲台边,等着学生们进教室。有的同学直接从后门进,有的同学甚至从前门进教室,遇到董老师不打招呼直接去座位上。
老董站在黑板前,抱着双臂,皱着眉头。他看着学生,神情凝重,沉默不语,脸色比黑板还黑。
上课开始了,男生小马一直在课桌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试卷里低头看语文试卷。老董讲了三个问题,小马翻了半天还没找到。
老董的额头青筋暴起。他气呼呼地走到小马跟前,把他拎起来说,你,把书包收起来,去班主任办公室找卷子!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马同学嗫嚅着辩解,抬头瞥了老师暴怒的表情一眼,低着头拎着书包走向教室门口。但是,他没有直接去办公室,而是站在走廊里,把头埋在书包里,四处翻找。
这时教研室派了科研人员来检查,隔壁也有其他学校的老师在上课。
老董更生生气了,怒气冲冲地跑到办公室。他对班主任说,上班,上课。不要让人觉得我不让学生上课。学校有明文规定,老师不能随便把学生踢出教室,停他们的课。校长不得不走进教室,严厉地训斥了班上的学生。
老董不明白,才过了一个暑假,他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就下降了。你是怎么突然失去威信的...
这时,一个卷发阿姨走过来问老董,你在等什么车?
老董指着站牌上的号码说,只有105路公交车。
阿姨接着问,哦,你在这个学校工作吗?
老董点点头,没有搭话。
阿姨继续问,你是哪个科室的?她怀疑他是食堂的洗碗工还是物业管理公司雇的清洁工。
老董有点不耐烦了,举手推了推眼镜框说,我是学校的老师。
好阿姨好像不太相信,现在戴眼镜的人很多,说明你是老师。她接着问,你教几年级?你教什么科目?
老董心想,怎么遇到长得像户口的?我看起来像被通缉的人吗?他摸了摸下巴。很艰难。哦,我好几天没刮胡子了。他再次低头看着自己。他那皱巴巴的t恤,破旧的牛仔裤,白色的球鞋,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嗯,老婆去北京帮儿子儿媳带孩子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但是我们能做什么呢?孙子刚满两个月,岳跃就被辞退了。我妈怎么会忙?估计老两口要到孙子上幼儿园才能结束异地恋。
但老董想到儿子发的视频里那个肉肉的小家伙,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神眉梢都充满了温暖。
奶奶带孙子,老董灿舍不得老婆是理所当然的,爷爷也没理由拦着。以前老董是个切菜的掌柜,从来不进厨房。他老婆每天管他穿什么衣服,甚至催他什么时候去理发。现在,妻子不在身边,老董真的很不习惯。
而且,在农村老家,老董还有八十多岁的爸爸妈妈。上个月,父亲中风,老董只好请了一个护士在医院服务,叫妹妹照顾母亲。
此外,老董还遇到了几个隐忧。
开学时,老董想抄近路,从学校北门上班。但是新的看门人拒绝让他进去,说他必须从学校的东门或南门进去。老董生气了,问:这北门开着干嘛?门卫说这是建筑工人的进出通道。老董听了更生气了。他在学校群里投诉,领导允许老师从北门进校园。
又一次,老董去食堂做饭。老董探出头说,芋头烧腊,卤肉丸,杂炒,虾仁西红柿炒鸡蛋。窗口的主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董瞪着他:你看什么呢?不花你钱?
那天,我和教务处的王主任坐在一张餐桌上。她有意无意地问老董,你胖了吗?
老董笑着说,以前回家吃老婆做的健康饭,现在吃食堂的饭。没人在乎。想吃什么呢?营养过剩。
王主任转移了话题。你在洗衣机里洗衣服了吗?
老董说,当然可以,洗衣机没了怎么办?
王主任不动声色地问,衣服干了以后,拉平了吗?
老董说以前都是我老婆的事。我从哪里想到这个的?为什么不直接挂起来呢?
老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有损学校形象吗?
她微笑着,不置可否...
老董不解。校园变了,学生变了,门卫师傅是新承包的物业公司派来的,食堂师傅也是新招的。我老董变了吗?一开学,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情出错...
此时暮色四点,灯光亮起,远处橘黄色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唯一的一辆公交车来了,黑色的柏油路被橘黄色的灯光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