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上22课《捕蛇者说》原文、译文及赏析
原文: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
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貎若甚戚者。
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
蒋氏大戚,汪然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徒,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
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译文:
永州的山野间生长一种奇异的蛇,黑色的身子而有着白色的花纹;这种蛇碰到草木,草木都要枯死;如果咬了人,就没有办法救治。但捉到它并且把它晾干,用蛇肉干制成药丸,可以用来治疗麻风,手足痉挛、颈肿、毒疮等病;还能去掉腐烂的肌肉,杀死人体内的各种寄生虫。起初,太医奉皇帝的命令来征集这种蛇,每年征收两次,招募能够捕捉蛇的人,用蛇顶替他们的租税去缴纳。于是永州的人争先恐后地干这件事。
有一家姓蒋的,享有捕蛇而不纳税的好处已经三代了。我问他,他就说:?我的祖父死在捕蛇这件事情上,我父亲也死在捕蛇这件事上。现在我继续干这事已经十二年了,几乎丧命好几次了。?他讲到这些,脸上好象很悲伤的样子。
我可怜他,并且对他说:?你怨恨捕蛇这项差事吗?我打算去对主管收税的官吏讲一讲,更换你的差事,恢复你的赋税,那怎么样
姓蒋的听了大为伤心,眼泪汪汪地说:?您是哀怜我,想让我活下去吗?那么我干这个差使的不幸,还不及恢复我的赋税那样严重。假使当初我不应这个差,早已经困顿不堪了。自从我家三代居住此乡,累计至今有六十年了,而乡邻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窘迫。在赋税逼迫之下,他们竭尽田里的出产,罄空室内的收入,哭哭啼啼地迁离乡土,饥渴交加地倒仆在地,吹风淋雨,冒寒犯暑,呼吸着毒雾瘴气,由此而死去的人往往积尸成堆。先前和我祖父同时居住此地的,现今十户人家里剩不到一家;和我父亲同时居住的,十家里剩不到两三家;和我本人同住十二年的,十家里也剩不到四五家。不是死了,就是搬走了,而我却因为捕蛇独能留存。每当凶横的差吏来到我乡,从东头闹到西头,从南边闯到北边,吓得人们乱嚷乱叫,连鸡狗也不得安宁。这时候,我便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来,探视一下那只瓦罐,见我捕获的蛇还在里面,于是又安然睡下。平时精心喂养,到时候拿去进献,回家就能美美地享用土田里的出产,来安度我的天年。这样,一年里头冒生命危险只有两次,其余时间便怡然自得,哪像我的乡邻们天天有这种危险呢!现在即使死在这上头,比起我乡邻们的死已经是晚了,又怎么敢怨恨呢
我听了愈加难过。孔子说过:?苛政比老虎凶猛。?我曾经怀疑过这句话。如今拿蒋姓的事例来看,说的还是真情。唉!有谁知道横征暴敛对老百姓的茶毒,比毒蛇更厉害呢?因此我对这件事加以述说,留待考察民情风俗的官吏参考。
赏析:
唐顺宗时期,唐朝国势日衰,柳宗元胸怀济世之抱负,参与了以王叔文为首的永贞革新运动,但遭到失败,柳宗元也因此被贬为永州(今属湖南)司马。在永州的十年(805--815)期间,他大量地接触下层,积极了解人民的疾苦。《捕蛇者说》即写于永州。文章通过揭露永州百姓在封建官吏的横征暴敛下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有力得控诉了社会吏治的腐败,曲折得反映了自己坚持改革的愿望。
说,是一种文体,可以议论,也可以叙事。捕蛇者说,即是讲述捕蛇人的事情。全文结构比较明显,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即是第一自然段,重点突出了永州之蛇的特点。开头至?无御之者?,极力刻画出蛇的毒性异常,令人闻之色变。接下来至?杀三虫?写出了蛇的功用异常。而这也是造成永州捕蛇者命运悲剧的重要原因:封建统治者征集异蛇,每年征收两次,可以抵消应缴纳的租税。作者仅用?争奔走?三个字,就写出了永州百姓争先恐后、冒死捕蛇的情形。百姓们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他们惧怕繁重的赋役。
第二部分从?有蒋氏者?到?又安敢毒邪?,是写捕蛇者自述悲惨遭遇,笔法曲折。是全文的重心。先说蒋氏?专其利三世矣?,但这是以他祖父、父亲的`死于非命和自己的九死一生为代价的,不能不说是一大讽刺。既然这样,好心的作者准备帮他解决困境。出人意料的是,蒋氏?大戚?,并?汪然出涕?,开始了沉痛的陈述。蒋氏的这番话大致有以下几层意思:一是恢复他的赋役将会使他遭遇更大的不幸;二是蒋氏祖孙三代在这个地方居住长达六十年,亲眼看到同村的人因为缴纳赋税,背井离乡甚至十室九空,而只有自己因为捕蛇才得以侥幸生存下来;三是凶暴的官吏到乡下催租逼税时飞扬跋扈,到处叫嚣,到处骚扰,弄得鸡犬不宁;四是说自己愿意一年当中冒两次生命危险去换取其余时间的安乐。
蒋氏的这番话,主要运用了对比的手法。以他?以捕蛇读存?和乡亲们?非死则徙?相对比;以他?弛然而卧?和乡亲们的惊恐相对比;以他?一岁之犯死者二?和乡邻?旦旦有是?相对比,说明捕蛇之不幸,确实?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
第三部分即文章结尾段,是议论和抒情的完美结合。作者听完蒋氏的话后,深受震动。引用孔子的话可谓恰倒好处,由?苛政猛于虎?类推出?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这一结论,并且用?蛇毒?衬托?赋毒?。?故为之说,以俟乎观人风者得焉?则是作者写作此文的根本目的。但从中我们又可以看出作者的无奈:自己如今位卑权轻,无能为力,只有寄希望于那些视察民风的封建官员。读来倍感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