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理论的历史发展

标签理论是解释越轨行为如何产生及其发展的理论。其理论根源于符号互动理论,即从符号互动论的角度探讨越轨行为,认为越轨是社会互动的产物。 标签理论植基于符号互动理论,认为越轨行为是社会互动的产物。标签理论主要探究越轨行为产生的过程而非越轨行为产生的原因,认为一个人所以成为越轨者,往往是因为在社会互动过程中,在父母、老师以及社会组织处理个人的越轨行为时,被贴上诸如坏孩子、不良少年的“标签”,而这些标签是一种社会耻辱性“烙印”,它将越轨者同“社会的正常人”区分开来。而被贴上“标签”的人也在不知不觉中修正了“自我形象”,逐渐接受社会对其的不良的评价,并开始认同他人的观点,确认自己是坏人,进而被迫与其它的“坏人”为伍,进行更加恶劣的越轨行为。久而久之,越轨行为者愈陷愈深,最终无法自拔。标签理论强调社会对越轨者的反应,包括训斥、责骂、歧视惩罚等,认为社会的反应是促使初级越轨者最终陷入“越轨生涯(deviant career)”这一无底深渊的重要原因。

标签理论的代表人物是美国社会学家贝克尔(Howard Becker),他于1963年出版的《圈外人》(The Outsiders)一书。在此书中,贝克尔对于标签理论作出了系统的阐述,从而将标签理论发扬光大起来。

标签理论的主要内容有三个要点:即对越轨行为成因的重新解释、标签的张贴是有选择性的以及越轨行为的养成是一种被辱的过程。 社会越轨(social deviance),亦称越轨行为、离轨行为或偏离行为,是指社会成员(包括社会个体、社会群体和社会组织)偏离或违反现存社会规范的行为。 这一概念已被大多数社会学者所接受,并无多大争论存在。然而为什么会产生违背社会规范的越轨行为呢?则各家之见解大相径庭。

张德胜归纳各种解释越轨行为的理论,提出越轨行为的成因有三:其一,越轨行为是病态的产物。在个人病态方面,有先天的生理缺陷论;有后天的社会化不良论;在社会病态方面,则有越轨次级文化论,社会解组论,社会失范论,社会制度论。其二,越轨行为是适应的手段,又可分为不自觉的心理自卫(包括挫折侵犯论、反应形成论、自我增进论)及自觉的理性决定论。其三,越轨行为是界定的结果,又可分为个人界定(包括差异结合论、化解论)与社会界定(即是标签理论的界定方式)两种。

贝克尔采用社会界定的观点来解释越轨行为的成因,有其历史背景的因素存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保守的思想渐渐失去力道,和谐的理论也不再深中人心。代之而起的是激进、反叛的冲突理论。不满现实的人群乃群起离经叛道,做出许多不见容于传统的行径出来。 同时,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早期,吸食大麻是一种亚文化中的边缘行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贝克尔发现,一个人是否吸食大麻,取决于他对亚文化的接受程度、与有经验的吸食者的关系密切程度和他对非吸食者的态度。 贝克尔目睹诸如吸食大麻等越轨行为,更坚定了他用标签理论来加以解释越轨行为的信心。

从社会界定的观点看,越轨行为并非先天的性格使然,也非社会化的结果,过去的人从生理学,心理学等观点来看越轨行为,皆难免有以管窥天之失。标签理论企图把注意的焦点由越轨行为本身,移转到它们是如何被人界定,以及社会,尤其是具有控制能力的机构对它们是如何地反应。贝克尔认为,社会的反应(尤其是公开地贴上标签)才是越轨行为的成因。 贝克尔在《圈外人》一书中写道:“社会团体经由指定规范同时创造越轨,因为奉行规范的反面即是越轨。应用规范来界定某些人,并指称他们为‘圈外人’。越轨不全是个人品质所决定的,而是他人应用规范及制裁于违反者的结果。越轨者是那些被武断地指称为越轨的人,而越轨行为是被扣上‘越轨’这顶帽子的行为。”

依据贝克尔的观点,世界上并无“越轨行为”的本身,而是人们通过社会规范的界定之后,某种特定行为才成为越轨行为。社会团体制定了规范,并把破坏个规范的人界定为越轨行为者,然后再以标签将他们公开地标示为“越轨者”,从而使“圈外人”踏上“越轨生涯”。因此,标签理论认为越轨行为的成因来自于社会反映,越轨行为是被社会建构而形成的。 贝克尔认为并非所有的越轨行为皆会被贴上标签。 换句话说,标签的张贴是依人、依事、依地、依情况而有所差异的。例如赤身裸体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其是否越轨,要看地点而定,在自家的卧室、浴室里,没有人会因不穿衣服而受到指责,但在公***场所,则不穿衣服便会遭到指责、斥骂。又例如杀人,虽然法律上规定杀人是刑事犯罪,但士兵在战场上,或刽子手在刑场上,杀人则不视为犯罪。由此可见,越轨行为的界定取决于特定的时空和特定的情况,不可一概而论。这一点正好应证了越轨行为是通过社会反映而界定出来的观点。

贝克尔进一步指出,同样的行为或事件在一些社会中被视为正当的,而在另一些社会中则被视为问题;就是在同一社会中,对于同样的现象,人们也会贴上不同的标签。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呢?贝克尔在解释这种现象时引入了一些冲突论的思想,他指出,原因在于贴上不同的标签会分别有益于不同社会中的社会势力,或有益于同一社会中的不同社会势力。贝克尔认为,那些凭借权力占据了统治地位的集团可以通过贴标签、宣布被统治者为“越轨行为者”,来歧视、控制和镇压被统治者。因此,这种贴标签经常是不公平的。 例如,在美国同属超速违规的刑事案件,警察对白人医生的儿子超速及对黑人超速,其认定可能会有不同,通常对黑人的刑罚要比白人医生的儿子要重。因此,贝克尔说:“越轨行为的认定,是行为者与反应者之间互动的结果。”这是符号互动论的基本主张。他们重视的是行为的磋商过程及互动的效果。

综上所述,标签理论认为标签的张贴是由选择性的,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标签的张贴是因人、因事、因时间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二、标签的张贴的选择性表现在标签的张贴在社会阶层中的不公平,社会的弱势群体更容易被张贴上标签。 标签理论突出地强调越轨是相对的,集中探究的是越轨行为的过程。标签理论者把越轨行为理解为越轨行为者和非越轨行为者之间的一种互动过程,而不是个人或群体所具有的一套特征。

在《社会病理学》一书中,莱默特将越轨划分为“初级越轨(primary deviance)”和“级次越轨(secondary deviance )”。初级越轨,即偶尔卷入违反社会规范的行为,并未对个人的心理形象和社会角色扮演发生持续的影响。 如一个人偶尔向税务机关隐瞒了真实收入、一个小孩偶尔受同伴怂恿在集市上偷了烧饼、一个人出于好奇而尝了尝大麻是什么滋味等等。每个人都有初级越轨行为,只不过这类行为中大部分是暂时的、出于好奇的、微不足道的或者是易于掩饰而不被人看见的。正因为初级越轨行为可能不被人觉察,当事人不会认为自己在越轨,同样也不会引起他人的看法。不过,如果这类行为碰巧被某些重要的人发现并被公布于众,情况就会发生急剧的变化。凡有过失的人,更确切的说是那些不幸被发现的初级越轨者,就不得不面对证人,在类似赫·加芬克尔(Harold Garfinkel,1927—)的“约定俗成”(又称“贬黜仪式”)下受到指责、训斥、责骂和惩罚。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就会被人公开贴上各种越轨者的标签,如疯子、偷税者、婊子、无赖、同性恋、小偷或吸毒者。周围的人会开始根据这一标签对他做出种种反应,如歧视、轻蔑等,这样时间一长,初级越轨者就会在有意无意之中接受这一标签,形成新的自我概念,甚至对别人的看法表示认同,认定自己是越轨者,并开始做出相应的行动,表现为次级越轨。所谓的次级越轨,是指卷入违犯社会规范的行为,并被其他人标签为越轨而且越轨者本人也这么接受了。 一旦越轨标签被进一步证实,越轨行为就会逐渐成为“习惯性越轨”,开始踏入其“越轨生涯(deviant career)”。

在越轨行为的养成过程中,我们要注意到的是越轨者自我形象和自我角色的转变。库利(Charles Horton Cooley,1864—1929)提出的“镜中自我”(looking-glass self)概念可以解释越轨者自我形象和自我角色的转变。“镜中自我”就是以其他人的看法为镜子来认识自己,也即想象他自己是如何出现在他人的意识中的。这种自我感觉决定于对想象的他人的意识的态度。 贝克尔认为,当初级越轨者被权威者或关系密切的人觉察到其越轨行为后,就会被贴上标签,并马上以此标签作为他“最有力的身份”(master status),并且取代了他所有的其它角色,终至产生“自行应验的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使其走上不归路。

实际上,这个越轨行为的标签或身分使个人成为“圈外人”。作为一个“圈外人”,个人再没有选择的机会,只有忍受他人所强加的观念。被迫承担与遵从“越轨者”的角色并表现在行为上。依照贝克尔的看法,越轨身分与越轨生涯的最后阶段,就是个人投入一个有组织的越轨团体,以获得情绪支柱、赞成及鼓励,与其成员彼此认同,而安于越轨行为,提供他继续履行越轨行为的合理化基础。 所以,笔者认为标签的公开张贴在越轨行为的养成过程成具有重要的催化作用,这因为被张贴上标签,“圈外人”才受到社会的排斥反应,开始被原先的社会环境所“隔离”,开始在互动过程中形成新的自我形象,并开始扮演“正常的人”所界定的越轨者的社会角色。

由此可见,越轨行为的养成是一个被辱的过程。它的过程大致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权威者或关系密切的人对越轨行为的觉察;第二步是越轨者的标签;第三步是越轨群体或越轨亚文化为加入该群体或文化的人提供越轨的社会化支持。一旦经历了这三个步骤,他或她就放弃不了越轨的方式,并回到遵从上来。这样个体就开始了他的越轨生涯,也即接受了越轨亚文化中的越轨认同与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