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德
2012年11月1日,我国著名棋坛泰斗陈祖德因病与世长辞。
虽然他生前一再交代不开追悼会,不办遗体告别仪式,但中国棋院还是在11月5日当天,为陈祖德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悼念会场。
正立会场正面的是一张陈祖德含笑的大幅遗照,下面摆放着他的妻子夏彩娟、儿子陈一秋、陈天宇、陈天宁及姐姐陈祖芬等亲属送来的花篮, 寥寥数字的挽联上却寄托亲人们对陈祖德最深的悼念。
陈祖德的老友,旅日棋手林海峰因某些缘故,未能亲临现场,但他给棋院打了个电话,请工作人员替自己送上一个花篮,并再三保证,日后再到北京,会亲自补上费用。
成田胜亦是陈祖德的老友,由于行程仓促,没能买到当天机票,未来得及参加追思会, 可他依旧坚持赶来北京,向老友亲自道别。
当天上午10点整,追思会正式开始。站在家属席上的夏彩娟和陈祖芬难掩心中悲恸,数次哭倒在旁。
聂卫平、刘小光等棋手则一一到场,向夏彩娟等人握手告慰。
轮到华学明时,夏彩娟忽然看着那张熟悉面孔说了句: “陈老临去前,还在念叨着,小华为什么没来……”
她的话声未落,因参加比赛而远在贵州的华学明便瞬间泪如雨下,同夏彩娟拥抱着哭成一团。
时光似乎带走很多矛盾,哪怕昔年二人“不欢而散”,可当死亡降临,郑敏之还是放下“恩怨”,亲自到现场送陈祖德最后一程。
或许此时,很多人已然不再记得,她和陈祖德之间,亦曾有过一段琴瑟相合的美好生活。
出生于1944年的陈祖德,比郑敏之年长1岁。二人的初次相逢是在陈祖德15岁那年。
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兴奋踏入从未进去过的上海 体育 宫,准备参加围棋集训。
未想,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身影蓦然闯入他的眼帘,让他的心不由猛烈跳动起来。
对于郑敏之的初印象,陈祖德在自传里是这么写的: “她那么娇小,娇小到你根本不可能相信她居然是一名运动员。”
陈祖德不知道该用怎样具体的文字去形容当时的郑敏之,他只想到《大卫·科波菲尔》中头脑简单,仿佛“洋娃娃”一样的朵拉。
但事实证明,郑敏之可比朵拉“生动”多了,她有个外号叫“小燕子”,性格干练任性,叫陈祖德一记就是11年。
11年后,26岁的陈祖德鼓起勇气,给郑敏之写了第一封情书。
鲁莽的他完全没思考过,郑敏之彼时是不是单身,又会不会接受他。
或许正是陈祖德这样诚挚的感情打动了郑敏之,刚刚结束一段感情的郑敏之答应陈祖德的追求,二人有了第一次约会。
约会前一晚,关心弟弟的陈祖芬忽然找到弟弟,说要给陈祖德介绍一个对象。
陈祖德挠挠头,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和姐姐说起过郑敏之,于是他急忙坦白心思,惹来姐姐的埋怨。
次日,社交甚广的陈祖德在和郑敏之约会前,又和朋友喝了几杯,带着淡淡的酒气去见郑敏之。
不料郑敏之的嗅觉很灵敏,一下子便闻出那味道,直接问陈祖德是不是喝酒了?
陈祖德倒也诚实,坦诚表示自己确实有喝酒的嗜好,且中国围棋集训队亦常有应酬。
见他如此,郑敏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陈祖德顺势问郑敏之想吃什么?
郑敏之回答要3分钱的小豆冰棍,陈祖德愣住,没想到郑敏之竟然选择如此廉价的食物,他又问郑敏之要几根,郑敏之说6根。
陈祖德更加惊讶了,但还是给郑敏之买了6根冰棍。可他没想到的是, 郑敏之其实“眼大肚子小”,6根只吃掉4根,剩下2根全部白白融化了。
不过陈祖德并未觉得郑敏之如此不好,他“情人眼底出西施”,反而认为郑敏之太可爱了,让他好似也融化一般。
之后,二人继续在各自领域拼搏,并先后取得好成绩:陈祖德先后击败日本两名九段选手,夺取全国个人围棋赛冠军。
郑敏之则和队友合作,为中国乒乓球女队赢回首个考比伦杯,又在欧洲锦标赛上拿下女子单打金牌。
1971年,郑敏之因小病住院,做了手术。
陈祖德常抽空探望她,殷切关心的态度愈加打动郑敏之,促使她慢慢接受陈祖德,并和陈祖德于1973年踏入婚姻殿堂。
转年,退役的郑敏之受命成为国家女子乒乓球队教练。1978年,二人唯一的儿子陈一秋出生。
2年后,二人的生活再生波澜,在成都参加比赛的陈祖德忽然开始便血,到医院紧急检查后,得出“胃癌”的结论。
陈祖德不得不中断比赛,住入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不久,陈祖德又确诊黄疸型肝炎。
此病传染性极强,可郑敏之半点儿都不嫌弃,天天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亲自到病房照顾陈祖德。
5个月后,切除三分之二胃的陈祖德病愈出院,清瘦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1981年,与陈祖德神交许久的金庸邀请陈祖德来港一叙,陈祖德欣然应允,在郑敏之的陪同下如期赴约。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对恩爱夫妻竟会在1989年走到人生的分岔路口:大病初愈的陈祖德希望郑敏之能放弃事业,回归家庭;郑敏之却不愿继续待在让她深感压力的体委,迫切想要回到上海。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离婚分手,各奔东西。
或许是经历过一场生死磨难,看淡了世间许多,陈祖德没有因婚姻变故再度倒下,依然坚持写书、下棋,悠然自得。
可陈祖德的姐姐陈祖芬不忍弟弟孤独终老,遂给弟弟又介绍了一个对象,此人即是她家雇佣的年轻保姆夏彩娟。
相较于郑敏之的强势,夏彩娟的性格更柔和一些,她把陈祖德照顾得很好,陈祖德也没因她的文化程度不高,就对夏彩娟百般挑剔,反而常常和夏彩娟聊天,与她培养了很多***同话题。
1995年,夏彩娟为陈祖德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陈祖德为他们取名:天宇、天宁。
他说手术后那段时日,他还是常常出现胃出血的症状,必须服用抑制胃酸的药物、定期到医院检查。
疾病带给陈祖德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他不只时不时会涌出难以克制的呕吐感,而且梦中也常因骤然生出的呕吐感而惊醒。
所幸他是个豁达的性子,对手术后遗症看得很开,以一种顺其自然的心态,和对围棋的热爱,继续低调安然地生活着。
同时,他提到他现在的家庭,说两个儿子因医院的失误,早产了两个月,出生时体重加起来还不到7斤,差点儿愁坏陈祖德和夏彩娟。
好在他们体质虽然不佳,但成长很顺利很 健康 ,如今已经7岁,十分懂事听话。
说起这些的陈祖德面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一看便知他的家庭生活必定如他所言,无比幸福美满。
陈祖德摇摇头,回答道: “他们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不会阻拦,但我有个前提,他们必须懂围棋,否则我这一身本领,可不白费了?”
话罢,他即笑了起来。
2011年1月底,命运再一次把考验降临到陈祖德身上,因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的他,确诊胰腺癌。同年2月,陈祖德接受手术,病愈出院。
但谁知,不过仅仅一年,陈祖德的胰腺癌便再次复发,他亦因此数次入院治疗,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幸而陈祖德的心态依然十分乐观,并未“困守”在自身病情上。
2012年5月底的某天,在医院照顾陈祖德的夏彩娟接到棋手刘小光的电话,没讲几句话,就被陈祖德听到,陈祖德声音洪亮对话筒喊: “我在医院呐,你来吧!”
等刘小光赶到病房,陈祖德精神气十足指着身上的医疗设施对刘小光说: “你快看看,我身上多了好些管子,周五那天我差点儿不行,现在又活过来啦!人啊,就是这样,说不行就不行,但人的生命力很顽强,挺一挺、抗一抗,就又好啦……”
刘小光见病房里只有夏彩娟一人忙前忙后,便劝陈祖德请个护工。陈祖德摇摇头,信心满满的告诉刘小光,他相信自己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话落,陈祖德的目光不由被刘小光带来的小西瓜吸引,刘小光急忙切了一小块,喂给陈祖德,陈祖德眯着眼连夸几句“好吃”。
棋友二人闲聊一个多小时,直至陈祖德面露疲惫,刘小光方告别离去。
次日刘小光又来探望,陈祖德不只说起自己想吃西瓜、樱桃等水果,亦和他说起对家庭的担忧。
陈祖德的大儿子陈一秋早年到美国读金融专业,而今已回北京,投身金融及房地产业。
陈祖德对白手起家,事业小有所成的大儿子并不担心,只是对他相当自豪。
反倒是尚未成年的两个小儿子让陈祖德忧虑满满,不知道自己若是离去,他们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想到,已经战胜一次癌症的陈祖德竟会“倒”在此次病症中。
刘小光从夏彩娟口里得知,陈祖德已经10天没有吃饭,早起半点儿精神也无,下午小睡一会儿,才有了精神摆起棋局。
刘小光劝说陈祖德勿要再坚持写书,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他吧,陈祖德却拒绝他,说自己早就计划好要写到14册,不能因病就放弃。
夏彩娟亦在旁边帮陈祖德说话,说让陈祖德自己做吧,写书和下棋已然成了陈祖德的精神支柱。
但陈祖德还是未能又创造一个“新奇迹”。
同年11月第一天,陈祖德的心脏停止跳动,夏彩娟满面哀恸地恳求亲朋好友在病房外稍等一会儿,她想再与陈祖德单独呆上一段时间。
刘小光等人尊重夏彩娟的请求,静静守在门外,等候夫妇二人完成最后的诀别。
但夏彩娟却很坚强,从不在陈祖德面前露出半点儿悲伤,有时候眼眶不经意湿润,她都会立马背身不让陈祖德看见。
刘小光叹了口气,感慨道: “彩娟真的很不错,照顾陈老这些年,即便再苦再累,她都没有说过半句怨言,陈老得此一位夫人,大抵是非常知足的。”
陈祖德去世后,棋界众人纷纷送来悼念。刘思明是当时棋院的院长,他说陈祖德的骨灰将按照他的遗愿,撒入黄浦江,与故乡水永远融为一体。
与陈祖德一块远去的,还有夏彩娟亲自帮他选定的一幅书法作品“乐在其中”。
虽然陈祖德的三个儿子均未能继承父亲的衣钵:长子陈一秋至北京工作一段时间后,又回到熟悉的上海,在某家公司自基层做起。
他很像陈祖德,待人彬彬有礼,颇显修养。
就如陈祖德对他的期许一样,只要见过陈一秋的人,都会相信他未来的成就绝对不会止步当下。
陈天宇和陈天宁与母亲夏彩娟一样,多年来始终保持低调作风,陈祖德去世时,二人将将成年,仍在读书。
10年的时间转瞬即逝,相信陈天宇和陈天宁亦必然寻找到了他们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但陈祖德一直牵挂的围棋事业,却有他的一帮老伙计和新生力量在帮他延续着,就连不太懂棋的夏彩娟,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替陈祖德关心着他所牵挂的一切。
2014年金秋,夏彩娟特意接受邀请,千里迢迢赶赴景德镇,只为亲临现场观看陈祖德昔年执教过的广西华蓝队的比赛。
彼时,景德镇的市政法委书记是陈祖德的老朋友,故而华蓝队几乎年年都会把其中一轮主场设在景德镇,将其视作华蓝队的“第二故乡”。
陈祖德离开了,可他留给棋坛的宝贵礼物却依旧流传着,他在棋坛、乃至人世间的影响仍在继续着。
参考资料:
《千人送别棋坛泰斗陈祖德 棋界名将皆到场告慰》
《妻子贤淑 双胞胎儿子可爱--陈祖德的幸福生活》
《和李世石漫谈-十番棋为古力抱打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