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毕业论文想写金庸小说中的中国传统文化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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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见解:金庸对传统文化持“否定”态度——主角的文化水平真的“越来越低”了吗?追求“统一”导致误解——金庸小说中的传统文化由多元构成——郭靖是儒墨之体——康熙:兼容儒法的贤明君主——

金庸对传统文化的褒扬与扬弃——黄父女嘲讽的是什么?——袁崇焕、顾、黄宗羲举例——反正统一不等于反传统。

金庸小说蕴含着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内容,这是读者的普遍感受。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说过:

金庸武侠小说蕴含着迷人的文化气息、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深刻的民族精神。作者以写“义”为核心,将文化与武术相结合,通过武术比赛写出中国文化的内在精神,通过传统文化理论阐释武术修养乃至人生哲学,相互启发,相得益彰。这里涉及儒、释、道、墨、诸子百家,还有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无数的文史科技书籍,传统文学艺术的各个门类,如诗、词、曲、赋、画、乐、雕、书法、棋等。作者调动了自己在这些方面的渊博知识,使武侠小说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文化高度。正如陈教授所指出的,“天布”是一种“慈悲”的、博大的、崇高的文体,没有作者对佛教哲学的真正理解是很难做到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种通俗文学像金庸小说那样有如此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和如此高超的文化学术品位。(1)

可以说,金庸的作品既是作者用现代精英文化改造武侠小说的结果,也是作者受到中国传统文化渗透和熏陶的产物。从金庸小说中,我们可以窥见墨家的侠义精神,儒家的仁政、王道、民本思想,也可以感受到道家博大精深的辩证方法。就文学本身而言,我们在读金庸小说时,往往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庄子那波澜壮阔、天马行空的魔幻想象,其中隐含着深沉的哲学色彩和飞扬的文学语言。都证明了金庸小说与传统文化的深厚联系。

但涉及到金庸小说对传统文化的态度(比如是或不是),研究者之间的看法显然大相径庭。台湾省刘源公司在1980年代出版的《杰作》一书中,舒国志先生的文章说“金庸的书隐约流露出‘文化的空虚’”②,但这是模糊的。几年前对金庸研究颇有建树的大陆学者陈墨也在1994发表的《金庸小说与中国文化的思考》一文中提出,金庸小说“具有非文化和反文化的意义(无论是主流文化还是非主流世俗文化)”。陈墨说:“金庸小说中主人公的‘文化水平’越来越低,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第一部中的陈家洛,第二部中的袁承志,第三部中的胡斐,第四部中的郭靖,第五部中的杨过...在文化水平上明显不如对方。后来的、石等主角根本就是文盲。”“答案可能相当简单:那就是金庸不喜欢传统文化中的儒生、文人和‘知识分子’。”他还说:“金庸小说的主人公不仅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世故。这既说明作者对主流文化的否定,也是对非主流世俗文化的排斥。”陈墨的结论是,金庸小说“从对所有传统文化背景下的儒生乃至知识分子的怀疑和批判,发展到对所有世俗文化(包括主流和非主流)的怀疑和批判,这是一条不可忽视的思想线索,也是金庸思想体系的独特性和深刻性。”

也就是说,在陈墨先生看来,金庸小说是对传统文化的否定,包括主流文化和非主流文化。中山大学研究生刘卫国先生在《金庸武侠小说的文化子午线》(四)一文中考察了金庸的思想历程,认为《飞狐传奇》、《射雕英雄传》等作品表明“金庸首先将侠义精神托付于儒家”;金庸因为对儒家的反叛和逃离而“去道家化”,但《神雕侠侣》是金庸反叛儒家规范的一次努力。在笑傲江湖,代表儒家文化的“父亲”岳不群最终被杀,表明金庸对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侠义精神全面衰落的深刻反思”八龙”体现了“佛性无量”,但对和段还是“无能为力”。《鹿山公爵》中,金庸为侠义精神唱出了最后的挽歌。通过韦小宝这个“中国文化怪胎”,侠义精神最终被金庸本人埋葬了。

刘卫国提出金庸的文化思想“终点是彻底的失望”。这也就认为金庸对传统文化越来越采取了绝望和虚无的态度。

金庸小说真的如上述先生所说,表达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虚无、否定和绝望吗?如果让我们“跟着感觉走”,恐怕就不能得出这个结论了。金庸几乎用了半辈子的时间来塑造侠魂,讴歌忠义。他认为“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一直在成长,在生存竞争中始终保持着活力。被外国压倒后又一次站了起来,这可能和我们重视友谊有很大关系”(5)。有这种认识的人很难想象他们会对传统文化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亲手埋葬侠义精神。

事实上,陈和刘对金庸小说都有一些误解。尽管对他们上述文章的一些分析是合理的(陈墨的文章甚至很精彩),但他们的总体结论是有失偏颇的。这样的论断,与普通读者的阅读印象相去甚远!也离金庸小说创作太远了!

金庸小说十五种三十六卷,十七年创作修改。他不可能想象自己以后会写多少作品,每一部作品的主题是怎样的,主人公的文化水平是怎样的,在50年代写《蜀建安秋录》之初是怎样形成一个庞大的形象体系或者思想过程的。而是只能写一个想法(多构思一两个不容易)才能循序渐进的创新,不要重复自己。一般来说,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受教育程度都不高。至于具体的设计,恐怕只能取决于主人公的性格、出身以及与周围人的关系、作品的情节发展以及主题的不同需求,而不是作者事先设置好的由高到低的文化梯田安排的结果。而且作品的实际情况并不是“主角的文化水平越来越低。”以金庸后期小说的主人公为例:段誉是《八龙》中的大理王子,他自己对钟灵说:“爹请了一个老师教我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请了一个和尚教我读佛经”(6),可见很有文化教养;乔峰和许诸也从小在少林寺接受了一点教育。笑傲江湖的在文化上也比杨过、、石等高。最后鹿山公爵,除了韦小宝,男主角还应该算康熙皇帝,他是金庸所有作品中最有教养的人物(金庸自己在一篇文章里把康熙和郭靖、乔峰并列为“主角”)。

(7))。金庸小说确实批判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某些方面,但并不存在陈墨先生所说的“非文化、反文化”的倾向。至于金庸的思想是否如刘卫国先生所说,由儒入道入佛,终点是对传统文化“彻底绝望”这样一个“过程”。

然后呢。恐怕也是不存在的原因是金庸实际上对传统文化中的儒墨道进行了肯定和否定,吸收和扬弃,继承和批判。后来又研究佛经,分析世俗文化,但并没有完全接受。当然,没有“彻底失望”。金庸的武侠小说创作已经过了“立身”之年,中西文化根基已基本奠定,思想趋于稳定和成熟。传统文化以全面整合的形式存在于他的小说中(使读者感到他的小说具有丰富而厚重的文化气息)。他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去探索儒释道,然后去探索市民文化和世俗文化,最后走向虚无。这些说法恐怕都是研究者为了追求建立某种“体系”而对金庸作品过度求索和偏向的结果。在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写的书评中,陈寅恪曾说过一句发人深省的话:“今天谈中国古代哲学的人,大概就是今天谈自己哲学的人,今天写中国哲学史的人,也是今天谈自己哲学的人。他的讲话越连贯,就离古人理论的真理越远。"(8)我这里说的虽然是古代哲学史的研究,但实际上在方法论上具有普遍意义,同样适用于金庸小说和金庸思想的研究。

我们说中国传统文化在金庸小说中是以一种综合的形式存在的,它包含了多重含义。

首先意味着金庸小说中的传统文化是由多元构成的,包括儒、道、墨、佛,甚至还有兵家。金庸在不同的作品中,出于不同的需要,主要是通过艺术形象来体现或发展百家争鸣中某一家或几家的某些观点,但他本人似乎并不特别偏向或执着于相信某一家的思想。金庸的传统文化观本身就是多元一体的。所以,百家争鸣的思想在金庸小说中往往不是单独存在的。比如,他的小说赞扬了儒墨的人生态度,但同时又肯定了佛道的哲学精神:他们采取了儒墨互补的态度。令狐冲是如此狂野和自由,但他总是尊重师父,他不抗拒被冤枉。他维护尊师重道的传统道德,既是人物性格的自然体现,也是金庸自身文化观念的无意识表达。金庸小说在爱国、忠孝、尊师重道、守信用等基本道德观念上借鉴了不少儒墨思想,但在个人与社会关系的选择上,作品中却有不少佛道思想。了解传统文化的多样性,是正确把握金庸小说内容,防止和避免简单化判断的关键之一。

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在我们今天看来,他们的理论各自代表了社会要求的一个侧面。虽然彼此有激烈的争论和斗争,但不一定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关系,而是各有优势,可以互补。儒家强调个人对社会的责任,主张从道德修养和自我完善方面保证“礼治”,实行“仁政”,以维护既定的社会秩序。孔子不赞成法治,提倡德治。他说:“道(导)为政,以刑制刑,民免不要脸;道(导)以德为本,以礼为耻。”(9)又说:“以德治国,如北辰居其所,群星拱之。”(10)可见他认为主要从道德教育上解决问题(所谓“克己复礼为仁”)。但是道德教育当然不是一切。孔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杀了邵正茂。在国家和社会的管理中,强调法治的法家必然是对儒家思想的重要修正和补充。但如果法家只靠片面的严刑峻法,“以刑为威”,社会也同样可以失去弹性和活力。结果就像秦朝的“人多有罪,刑朝道”(11),整个国家变成一个没有围墙的大监狱,最后民怨沸腾,一死二伤。在这方面,不仅儒家的“仁政”思想是合理的,道家的尊自然、无为而治、爱惜人财、休养生息的思想也是对法家的重要补充。汉初黄老之学实行了一段时间,实际上是“师外而师内”。于是,社会经济发展起来,形成了“文化和风景的统治”。表面上汉武帝独尊儒术,但同时又任用酷吏加强社会控制。这就是“兴儒抑儒之法”,用汉高祖宣帝(12)的话来说也叫“霸道”——霸道指的是方法,“王道”指的是儒家。至于纵横家的外交策略,纵横家的战略战术当然也是国家管理的需要。墨家在人生态度上和儒家很接近,但似乎更关心下层劳动者和小生产者的利益,喜欢干预社会不公。其侠义精神在汉武帝时代受到沉重打击(很多侠客被杀)。后来传入的佛教,在抑制人的贪欲、稳定社会秩序、解释人生哲理等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总之每个学校都有它的合理性和局限性。如果两者能够优势互补,整合优势,体现文化和生态平衡的要求,完全有可能在社会治理上取得辉煌的成功。号称大学者的曾国藩,其实吸收了百家之长。他曾说:“心若能如老庄之静,身若能如翟墨之勤,民若能如商管之严,而不以自我为中心,偏者可削之,缺者可补之,则诸子皆可鉴之,不可弃之。”(13)这个很有道理。

金庸小说兼容儒墨佛道法家。他笔下的许多主人公都曾为生活而战,为义而战,行为英勇,但最后却漂泊异乡,过着隐居的生活,践行着儒墨的宗旨,遵循着佛教的教义。在1989写的一篇文章里,金庸曾经说过:汉唐以后,佛道盛行,中国人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佛道的诞生与儒墨的入世齐头并进。中国知识分子年轻时就积极关心天下大事,关心大众,以天下为己任。当他们在现实环境中受到重创的时候,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是渐渐地宽了衣不蔽体,并不后悔,而另一部分人则不可避免地倾向于遁世和消极。..

30岁多一点就开始写武侠小说了。男主角很多,性格和经历都相当复杂。但最后英雄的结局通常不会来自两种方式:或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或者漂走隐居。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很崇拜范蠡和张亮,又因为年少时的漂泊和漂泊,一直向往宁静平和的生活,所以不知不觉中,我写郭靖、乔峰、康熙这样的人物就少了,大部分都以另一种归宿告终。从《书剑》中的陈家洛和《沾皇族血的剑》中的袁承志,到《射雕》中的王重阳,《长生天》中的张无忌,《神雕侠侣》中的杨过,《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天龙八部》中的许诸和段誉(虽然当了大理皇帝,但后来出家了),直到最后的鲁为止。韦小宝作为一个公爵,赢得了皇帝的青睐,并选择逃避隐居。

结局主要是根据人物的基本性格发展的。重视责任和社会规范的人一般走第一条路;追求个性解放的人大多会走第二条路。..是我小说中第一种志在兼济天下的英雄,而第二种英雄则是努力之后失意,所以孤身一人。“我逍遥自在,无人问津”(对“八龙”的一种呼应)是道家的理想,追求个性解放和自由似乎还有另一层积极意义。儒家的“独”有很强的道德内涵。(14)

可见,即使都是隐居,道家和儒家也是有区别的。金庸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差异,同时采取了兼容的态度。

有必要考察一下《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中郭靖的形象。有研究者把郭靖归结为典型的儒家文化,在我看来有些简单。当然,郭靖有儒家思想的影响,但同时也有墨家文化的色彩。他是儒家和墨家文化的典型。儒家和墨家都是春秋末期、战国初期的显学,他们的思想也有相通之处(都主张仁义)。唐代韩愈曾说:“孔子必用墨,墨子必用孔;互不利用,不足为孔墨!”但就郭靖而言,墨家可能更丰富多彩。虽然儒家和墨家都主张“以天下为己任”,但墨家更认真,更踏实,更勤劳。墨子说“天下效仿好”,郭靖自觉做到了。他抗袁数十年,不畏劳苦,克服一切困难,舍身救世。墨家经常特别关注战争与和平这样关系到千千成千上万人的重大问题。墨家自己阻止了楚攻打宋。郭靖反对侵略战争,反对成吉思汗残害百姓,与墨家思想相当接近。而且郭靖在北方养成的淳朴、实干、实心实意、任劳任怨,也相当墨家。儒家不像墨子那么蠢。除非涉及到诚信等问题,儒家一般不提倡实干,他们有比较灵活的一面。就连孔子也说过“道不行,则以叉浮于海”;他还称赞说:“宁武子邦有道则智,无道则愚。”(15)孟子也说:“富则善天下,穷则善天下。”在这方面,儒家与道家有些接近,但与墨家不同。对于墨家,古人有云:

“墨子弟子名曰热腹”,“墨子弟子致力救人”(16)。他们是一群热心肠的人,真的会很努力。正因为如此,墨家对后世侠客影响很大,很多游侠都源于墨家。除了儒家文化的成分(包括他对杨过与主公小龙女恋情的严厉打压),郭靖的思想气质更像墨家。他至少是一个兼容儒墨影响的侠客。我们绝不能因为一个英雄入世了就把他当成儒家,而是一出生就把他当成道家。实际情况相当复杂,要具体分析。金庸本人在谈及入世的侠士豪杰时,也一并提到了儒家和墨家。他说:“中国的传统思想是儒家思想和墨家思想,这两种思想都教导人们尽力做人,追求世界的公平合理,其最终目的是‘舍身取义’。武侠小说的基本传统就是表达这种哲学思想。”(17)这段话写于1989。可见,金庸从未对儒学绝望过(岳不群是伪君子,根本不能代表儒学),而是对儒墨并重。我们在分析作品和人物的时候,真的需要很小心。

如果说郭靖的侠义精神兼容了墨家和儒家,那么《鹿鼎记》中的康熙可以说是一个集儒法两家之长的“明君”形象。

康熙确实是鹿山公爵的真正主角。金庸写近乎盲目忠诚的陈近南和有点邋遢的韦小宝时,用的是讽刺的笔法,特别是对吴三桂、穆王府、郑克双和神龙派的人物,但对康熙是正面写的。小说从他与鳌拜的斗争写起,他得到了磨炼,逐渐长大;从他与亲人(顺治、皇太后、建宁公主)的关系以及与韦小宝的相处,写出他睿智、善良、有人情味的一面。康熙忧国忧民,勤政爱民,善良宽厚,尽力减轻百姓负担。当我得知台湾省遭受强台风袭击时,我不得不削减宫中开支以提供救济。有人诬黄宗羲“伊名待访”,欲陷文字狱。康熙为黄宗羲辩护。康熙也采用了很多法家甚至战略家的方法来治理国家,比如执法严明,讲究政治和智谋,甚至任命秘密情报人员。但他雇佣反派而不失控,不被反派牵着鼻子走,只为自己所用。对于韦小宝,康熙曾派人暗中监视他。后来,他当面暴露了天地会主的身份,让韦小宝出了一身冷汗,跟他玩了起来。康熙曾经在韦小宝面前坦言:“我是中国的皇帝。虽然我不能说什么关于姚舜禹唐,我珍惜人民,并努力治理。明朝的皇帝哪个比我强?”这种说法大体符合历史真相,绝非自夸。如果跳出汉族的狭隘立场,就必须承认康熙符合儒法二“圣”的标准。金庸对康熙的评价其实很接近历史唯物主义。读鹿山公爵,只看到一个韦小宝,看不到康熙。我也觉得金庸小说里主角的文化水平越来越低,或者说金庸越是对传统文化绝望,就有点盲目了。

《鹿鼎记》和金庸以往小说的区别,似乎在于文笔的变化,在于主人公从侠客到皇帝的变化,而不在于“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不在于对传统文化态度的变化。鹿山公爵的出现,标志着金庸的视野从武侠小说转向历史小说。据说金庸现在正准备写秦末汉初的历史小说。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实现,那么《鹿山公爵》将不会是金庸小说创作的“完结”或“终结”,而只是一个新的创作阶段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