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敏的评价
贡敏说:“我搞话剧是科班出身,拍电影是学徒出身,弄京剧是票友出身,至于拍电视完全无师自通。”台湾所有与戏剧有关的大奖,几乎都有贡敏的位置,如国军文艺金像奖,国家文艺奖,中山文艺奖,金马奖,教育部文艺奖。尽管得奖无数,贡敏却表示,“尚未写出真正满意的作品。”因此至今依然未停笔。
戏剧的范围很广,对于每个剧种,贡敏都有一定的涉猎和素养。以京剧来说,在贡敏接掌国光剧团艺术总监前,他就写了不少国剧剧本。早年三军剧团每年都要举办国剧比赛,贡敏当时为海光剧团写了7,8个剧本,包括“贞观图”,“花木兰”参加国剧竞赛,年年得奖。国光剧团新近上演的“天下第一家“亦是出自贡敏早年的创作。任职国光后,贡敏还策画了”本土京剧系列“演出。
为什么会演出一系列的本土京剧?主要是贡敏认为,京剧老戏演的都是古代故事,台湾新编的戏码也多向非台湾的传说,历史取材,造成一般台湾观众对京剧不感兴趣。于是策划这次演出,首出戏“妈祖”就由贡敏自己执笔。一般来说,国剧演员和编剧都是从小作科,拜师,但他完全不同,完全是累积多年来的看戏经,自己摸索出个中道理。 1931年出生的贡敏,本名贡宗耀,南京人。“贡”这个姓与“端木”同源,台湾这两个姓氏都不多,像贡敏这样的人就更少了。从小就经历了对日抗战,国***战争的贡敏,童年时所受的教育不太完整。
据贡家表示,他家原来开书店,父亲爱看京剧,小时候他常常跟着父亲逛戏园,很自然地就喜欢上戏剧。京剧的故事大都来自“三国演义”,“水浒传”,“七侠五义“等通俗小说,但剧情常常掐头去尾,只演其中一段,让贡敏看得到口看不到心,难窥全貌。好在家里开书店,于是看完戏后他就急着找书看,也养成他爱阅读的习惯。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本人几乎把南京给全毁了。贡敏家的书店也难逃此劫,贡家由小康沦为小贩。在那个动乱时代成长的贡敏,没有机会受完整的正规教育。所幸从小看传统戏曲,阅读小说,让他从自习中扎下深厚的国学基础。 贡敏与现代话剧结缘起源于15岁那年,尽管那已是60多年前的往事,贡敏却记忆犹新:“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话剧,是曹禺的『原野』,采用透视法设计的布景相当逼真,视野宽阔,铁轨就从我的眼前直直通到天上,真是神奇,我被这片奇景吸引得目瞪口呆,没有唱念作打,演员又穿着现代服装,戏剧性很强,给我极大的震撼与感动。“从此他迷上话剧。
小时候贡敏读章回小说用以补充京剧的故事,看不到话剧的时候就看剧本。当时剧本很多都有出版,中国幅员大,剧团多,剧本需求量大,不像台湾,一个剧团演过的剧本另一个就不演了。所有戏剧家中,贡敏和许多从事戏剧工作者一样,心中最崇拜曹禺,他认为,曹禺是中国现代话剧开拓者,1933年处女作“雷雨”问世,为中国话剧写下最重要的奠基之作,他甚至认为中国迄今没有其它剧本超越“雷雨”。其后“原野”,“日出”再次问世,曹禺地位颠扑不破。
在反***抗俄期间,贡敏利用各种管道,冒着危险,私藏了曹禺所有的剧作。待两岸开始交流后,他立即赴北京登门拜访曹禺及吴祖光等人。由于熟读名家的作品,贡敏不否认他们对他的启迪,他的剧作或多或少受了他们的影响。贡敏透露,他在阅读剧本的当儿,也在心中立下志愿,未来要朝戏剧之路发展。 戏剧果然成为他一辈子的志业。民国37年军中招考话剧队,刚满17岁的他和一群爱戏剧的朋友都去了,他的父亲担心他年龄太小,一度曾反对他前往,可是他决心跟着国军一起跑,一起演戏。民国39年随着18军11师的话剧队一“飞马剧队”,由金门来到台湾。和他一起去报考话剧队的17个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此时家人都流离四散到各地,明知无家可归,想家也莫可奈何。
贡敏在剧团待了一阵子,之后进入政战学校影剧科,民国43年毕业。在这段期间,贡敏得到许多戏剧名师的引导,包括李曼瑰,齐如山,梁实秋,邓绥宁,张英,真正进入戏剧世界,同时亦结识了张永祥,赵琦彬,宋项如,聂光炎,刘维斌等许多同窗。彼此互相切磋,鼓励,这股动力激发了他们不断往前迈进。
之后,一连3年,贡敏在许多比赛中得到大奖,先是44年,导演“陋巷之春”获国防部文康大竞赛首奖。当时军中话剧队很多,国防部每年都要征选剧本, 45年,他写了一出独幕剧“落魂崖”,得到首奖。46年创作短篇小说“第四面墙”,获香港亚洲画报征文第一名,奖金一千元。同年编写的“风尘千秋“(四幕话剧)也获得国防部征文第一名,奖金五千元。那个年代军中待遇菲薄,官拜中尉的贡敏每个月的饷钱只有7,80元,而写作却给他带来极可观的收入。民国46年到台北中山堂参加话剧比赛的7个剧团,有3个剧团演出他的剧本,现场一片“贡敏声”,朋友见面都以“贡敏年”赞扬他。 贡敏清楚自己喜欢戏剧,适合戏剧,“作戏很好玩,以前只觉得戏很好玩很热闹,后来被话剧感动,走上戏剧之路,才发现戏里有很多影响人心的力量。多数人的工作和自己的兴趣相违,我很幸运,工作能够和兴趣结合。“
1961年,贡敏从政工干校调往中国制片厂,在那里从零开始学习,工作了整整10年,做过剧务,策划,编辑,音乐,剪接,编剧,副导演,导演等工作,从新闻片开始,纪录片,军教片,剧情片等全部都拍过,大大小小有10余部。1969年,大导演李翰祥拍摄“扬子江风云”,邀请贡敏担任他的副手,彼此合作愉快,片子杀青后,李翰祥无法赴日本为影片做配音等后制工作,改由贡敏代劳。贡敏匹马单枪闯东京,完成任务,也大开眼界。日后张彻和张英并邀请他去香港发展,这就是贡敏丰富的电影“学徒生涯”。
在香港贡敏导演了武打片“小拳王”,演员孟飞因为参加此片男主角的招考,得以进入电影圈。“小拳王”大卖,公司希望他长久留在香港,但贡敏对打打杀杀的武打戏没有兴趣,只是因为当时流行,不得不拍。另外,他对香港的工作环境也不习惯,心情变得十分低落。1969年底,中视开播,贡敏决定回台湾, “毕竟,家在这里。” 贡敏为中视编导过“怒江春暖”,“大江南北”一系列受欢迎的连续剧。接着华视开播,要拍一部黄梅调大戏“七世夫妻”,邀请凌波,李璇担任主角,华视力邀贡敏为此戏编戏兼导演。贡敏的长才在此戏中展露无遗,华视不愿放走这么好的人才,他就留在华视作了好长一段时间。
从一开始的话剧演员,再到政战读影剧科,毕业后投身海军话剧队,回母校教书,进入电影制片厂,作导演,写剧本,到香港从影,又回台湾编导电视剧,近一甲子的岁月,贡敏从未离开戏剧工作。写剧本占据他作品的绝大多数。由于他创作量大,品质又精良,得到前辈剧作家魏子云的青睐,推介他进入评审和学术性的研究,开始担任新闻局,文建会,教育部等单位举办的剧本评审工作,并因此结识胡耀恒,李殿魁,黄美序,曾永义... ...等戏剧学者,使他视野更形宽广;师执辈如俞大纲,张佛千,姚一苇,王蓝,吴若,钟雷,张继高,李翰祥对他均有所启迪。 剧评家黄美序曾以“师父带进门,修行在个人。”形容贡敏努力不懈的精神,他认为,贡敏虽然得到许多良师的指导,如果没有他自己的苦修,毅力与天赋,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贡敏自选的座右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万出戏”正可说明。
事实上,贡敏非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更是看万出戏的实践者。贡敏的朋友都有这个经验,要找贡敏,他不是在剧团工作,就是在剧场看戏,要不然就在看电影。从他搜集的戏剧书籍和录影带,DVD亦可看出他的用功态度。据贡敏表示,他每到一个地方旅游,第一件事就是逛书店,选购戏剧书籍,接着再逛唱片行。他的“戏文书屋”收藏的戏剧图书,影音资料,是台湾个人收藏中最丰富的,其中光是剧本就有3,4千册之多,戏剧录影带也有2,3千卷。他把读书当作一大乐趣,因此愈读愈有味,“我的老师和朋友都在那里,随时要向哪位请教,就从架上把他们请下来。”贡敏收藏这些书不仅供自己参考,任何研究戏剧,戏曲的人需要参考,他都不吝出借供人影印,大家一起分享这些宝贵的知识资产。也因为如此,他亦搜藏了不少硕,博士论文,这都是借用他资料的研究生完成论文后送他一册以为回报。 贡敏一辈子都在不断吸收,他常说,吸收就是受影响。前几年,有人请他写下影响他最深的一句话,他毫不考虑地写下“择善固执,竭尽所能。”这句话来自两部书,分别是“约翰克利斯朵夫”,“英雄与英雄崇拜”。贡敏说,“人有各种才具,有人因打仗成为英雄,有人因写诗成英雄,有人因歌声成为英雄... ...选择自己最适合自己的事,把它发挥到淋漓尽致,择善固执,选定目标,找到方向就竭尽所能。“
除了吸收,贡敏还不断磨炼。下面就是一个例子:1991年,贡敏为广播电台写了一系列的“千古风流人物”广播剧集,这是他继1964年,在民防电台主持两年的广播剧演出,写出不少剧本后,再度执笔写广播剧。参加演出的都是艺文界知名人物,有:马森,薇薇夫人,痖弦,罗兰等。有人对他写广播剧不以为意,认为他的笔钝了。否则为何来写广播剧?剧评家黄美序对此事有不同的解读,他指出,英国许多著名编剧家都从写广播剧开始,主要是广播剧全凭声音去打动听众,文字语言是它最主要的工具,所以写广播剧是剧作家最佳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磨刀石”,他对贡敏写广播剧一事的看法是,“对他的编剧技巧,仍有磨炼的功能,也显示他不断求进步。“ 贡敏最喜欢写喜剧,他也坦承写喜剧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让人发笑,层次有很多种,个人对幽默的感受不同,思想上的笑料最高级,言语次之,动作最低,要让雅俗***雅的人都能笑得开心,才是最高超的喜剧。“
有人问贡敏,他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部?每次提到这个问题,贡敏总会显得很无奈,他说:“我踏入戏剧这一行时,正是反***抗俄叫得最响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写反***,呼口号的东西,这些材料都不是发自内心写的,对观众有所欺骗。我一个人逃到台湾,身无恒产,为了生活,不得不写些媚俗,洒狗血的东西,以因应市场。“贡敏透露,他最满意的作品是一些只写了大纲的未完成之作,搁在那里,一直没时间完成。
一般来说,剧本是不大出版的,剧本不像小说,小说读者阅读文字去欣赏作品,戏的观众却很少阅读剧本,绝大多数的人看戏,看电影,但不读剧本。因此剧作家必须靠剧团演出,才能传达创作者的意念,意念传达出去后,观众还不一定能完全感知,如果能回过头来看剧本,对创作者的意念会有进一步的认识。 也因为如此,贡敏在接下国光剧团的职务后,即为自己的作品作选择归纳,编成“戏剧文集”。他也知道出版界无人愿意出版此书,因此计画以自费的方式出版,供大家参考。他说,如果在结集之前,能将自己久想写的部份题材完出,一并纳入,那就更理想了。
尽管年逾古稀,但是贡敏展现的仍是一副“宝刀未老”的神态,每天忙着看书,看戏,一刻也不愿浪费,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政府文化机构能够成立“戏剧图书馆“,就像电影图书馆,他说,如果戏剧图书馆成立,他会毫不保留将自己全部的戏剧(曲)藏书捐出,成为人人可使用参考之公器,那将是他个人戏剧生涯的最大成就。可惜这个心愿始终无法达成。今年8月,贡敏把他搜藏的剧本及录影带,分别捐给国家图书馆及台大图书馆,他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一起分享这些宝贵的知识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