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川端康成
“陶子在这里,你看,就站在那里。”
我走近朝仓,跳了起来。
“你可以透过李树的树枝看到它...她在帮和尚擦墙上的泥。”
我心烦意乱,连李子树都分不清。我看不到路。她把小板子上混了水的墙泥递给站在pad上的和尚。我好像感觉有一滴东西落在我的心上。就像在墙上玩泥巴一样,我觉得有点害羞和孤独,于是我向寺庙走去。
我们从大雄宝殿的正面爬上用新木材制成的台阶,打开了新的纸拉门。这大概是别人家——不对,是道子的家吧?屋顶可以说只是一片瓦。修缮中的大雄宝殿空无一人,看上去宽敞、空旷、荒芜。墙上的竹胎和木胎都露在外面。透过竹网,可以看到表面大致覆盖了一层土,墙体非常粗糙。墙泥含水,深黑色。室内很冷。抬头望去,天花板极高,没有任何装饰,真的很丑。就像柔道馆,有一个没有边的垫子。我们面对着低矮的白色木平台上的佛像坐下。道子把从东京带来的梳妆台放在墙角,小得不成比例。
圣殿厨房的地板上铺着草席。行出来赤脚在草席上,敬礼后问:
“你去名古屋了吗?大家都去了吗?”
“我昨晚住在静冈。今天本来打算去名古屋,但是我和阿俊决定不去了,就来了这里。”
这是我和朝仓事先说好的谎言。半个月之内,我两次从东京来到岐阜拜访不够稳定的道子。所以,为了敷衍养父母,我给道子的信里写着:我要去名古屋进行毕业旅行,顺便来看看你。就这样,前一天晚上我们没有住在静冈的酒店,而是坐在火车上,我吃了安眠药。本来想吃安眠药睡个午觉,第二天早上脸就滋润了。然而,第二天我和道子之间的遐想,把我带到了无边的远方。同一个梦我做了好几次,每次都觉得新鲜。毕业旅行后真正坐火车回家的女同学,身上盖着报纸,背靠背坐在上面。有的人把脸贴在邻家女孩的肩膀上。有的人把额头埋在膝盖之间的行李里。沉睡的脸庞透露着旅途的疲惫,就像一朵朵小白花。我独自醒来。车厢里坐满了女生,我们好像闯进了女校包车。姑娘们一睡着,脸就雪白一片,更是莫名其妙。道子比这几个女生都年轻,但是脸却没有那么孩子气。我只是觉得她的睡脸比车厢里任何一张睡脸都好看。这些乘客都是和歌山和名古屋的女学生。一般来说,名古屋的女生头发都比较丰富。朝仓表扬了其中一个女孩。我看着她,看到她把半张脸贴在另一个睡得正香的女孩的圆背上,像是拥抱着窗户。这张睡脸,眉毛、睫毛、嘴唇线条分明,五官端正,艳丽无比。而且第一眼看上去天真可爱。我赶紧紧紧闭上眼睛,脑海里清晰地想象着道人的容量,心里十分焦虑。如果我不直接用眼睛去捕捉道,我所希望的清晰的道就永远不会被我看到。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件旧的轻便大衣,是停留在我过去二十天的遐想中的道吗?我突然从一个似乎与这个现实无关的白日梦中醒来,惊讶地看着路。陶子确实是笑脸。我感觉轻松多了,仿佛摆脱了让我头脑徒然困倦的遐想。这个女孩漂亮与否,我没有能力判断。但是,不知怎么的,第一眼看上去,道子脸上的缺陷特别突出。这是她的脸吗?我还是个孩子。她腰小,坐的时候腿伸着,有些不自然。和这个孩子结婚成为一个孩子是很可笑的。她比刚才那个女学生年轻多了。真的,她是个孩子。
过了一会,养母出来了,道子站起来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她半带的结单看起来很小很小气,整个身材很不对称。腰弱。她看起来不像小女孩,也不像女人,但是看起来又高又不稳。那双大光脚和我的身材不协调,在我眼里膨胀,压迫着我。这是一双用来做墙泥的脚。
养母左眼皮下有一颗大痣。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轮廓给我一种讨厌的感觉。
没过多久,我怀着意外的心情抬头看着养父。两个词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大学政治时代的山法师和光头男。大和尚是个大块头,但是耳朵很背。
这两个人到底在哪里和道子相处?我认为善待任何人都很容易。我的期望有点失望,盯着他们俩。我把垫子移近梳妆台。茶端上来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无缘无故来这里,难道不是背弃了两个人,伤害了他们吗?朝仓终于喊住了和尚,让他跟我下围棋,这才救了我。
“奇克,把棋盘拿来...小妞!”和尚喊陶子。
“啊,好重,好重,好重。”
道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手里拿着一个好像是湿木头做的棋盘。
我下棋的时候,道子和朝仓站在大雄宝殿后面的窗边。这个秋天,阴雨连绵,今天难得一见的明媚阳光落在花园里的山茶花叶子上,映在上面,清晰地描绘出它们的两个身影。
我随便下了一盘棋。这几天为了陶子,感觉像是睡着了,接近于做白日梦,极度兴奋。现在日难风起,我的棋艺越来越差。
这时,酒席已经准备好了。在这个国家,第一天甚至要准备一顿饭。看到这里,作为一个不速之客,我再次感到内疚。
“最近岐阜有什么可去的吗?”
“哦,你知道那个公园。柳濑-柳濑的菊花玩偶已经开始了吗?小姑娘。”
“有菊花娃娃吗?我很想去看看。”朝仓在接口方面没有浪费时间。
“你在哪里听说过柳濑...道场知道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嘿,我知道。”
“那么,中午带我们去看一看吧...他连公园都没去过。”
朝仓特地为我来到了米夫。此刻,他想把道士引出来,厚颜无耻地撒了一个谎。
可能是脑子太困了。吃了一点东西后,我觉得有点恶心。好在吃完饭,养父母都走了,只有道子留了下来。我喝了一两杯酒,脸变红了,在佛前躺下。
又下雨了。隔壁的雨伞店把挂在院子里的一排排雨伞收起来,折伞的声音很快就传开了。
道子半年前有做学生妹的习惯,但现在真的不愧是这个庙里的姑娘。
“我们出去看看吧。”朝仓说。
“好吧,我去跟和尚说。”
道子站起来,拖着和尚出了庙,消失在佛像后面。
朝仓凑近我的耳朵,说道:
“人家看了你写给道子的信。”
“什么!?"
“据说她一读完信,就被和尚带走了...和尚的肺爆炸了。他说我们下次再来,只能在庙里溜达,不能出院。”
“也许吧,尤其是在看到那封信之后。啊,有人看过吗?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家门的!”
我的脸也变了。
“哪里,没关系。毕竟和尚是个好人。他看到我们,绝对不会说不让她出去。他真的说不行,我就跟他谈判。”
“我不知道信已经看过了,所以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信被发现了,不过还好。”
然而,当我听说信已经读完了,我感到紧张。这不是说我在这庙里铺了个针毡,让道子坐在上面吗?而且我只是觉得道子的赤脚踩在针毡上又大又丑,所以有点不放心。这是怎么回事?道子在针毡上露出一张欢快的脸,走近我的心。
我在给道子的信中是这样写的:下个月(10月)8号,我们要去名古屋进行毕业旅行,然后我们要去岐阜一行。到时候见。我想和你谈谈你的终身大事。在那之前,无论家里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忍耐,不要吵架。我真的不能再呆了。如果你要去东京,请给我发个电报,我会去接你。如果你一个人来东京,不要去别人家,直接来找朝仓或者我。你必须记住这件事。当你读完这封信,马上把它撕碎,或者烧掉。
在这封信中,我表达了对道子养父母的强烈不满。果然,这不就等于先告诉道子的养父母他想逃跑的幻想吗?当他们看到她离开时,一定很生气。他们会养出这么一个不讲理又固执的女儿吗?他们心里一定在想:我,一个学生仆人,一个道子曾经工作过的咖啡店的食客,竟敢唆使别人的女儿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还想说她的终身大事,这是多么可恶,多么恶心!
五斗橱的铁环叮当作响。道子赶紧从柜子里拿出出门用的皮带。我盯着她,疲惫感突然消失了。
养父母反复说:如果你今晚在岐阜过夜,不要去酒店,来我们家,我们等你。
“那么,就住在我们家吧。虽然委屈,但还能睡得着。”陶子换上丝绸和服,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抬头看着正在修缮的大雄宝殿,笑了。
从庙里走到马路上,道子用伞指了指旁边的伞铺,羞涩地说:“在这里。我在门口等你。”
她来到商店,直截了当地对车间里的人说:
“让这位先生看看他的伞。”
于是,她跟着我们穿过车间,往里走,直到来到财务室。
“让东京的客人看到伞。”
“是你家的客人吗?”长相滑稽的伞店老板大声问道。
“嗯,是的,是东京的。”
“那就便宜点卖。”
朝仓买了一把米诺斯纸做的名牌伞。
“你是学生,对吧,帽子在哪里?让我看看。哦!”老板手里拿着我的帽子,看起来很稀罕。
刚要走出伞铺,不知怎的,道子脸红了,一个人匆匆走过作坊里的工匠,跑到马路上等我们。许多工匠站在对面一排雨伞店的格子窗前,看着我们。朝仓用半开半合的伞遮住脸,匆匆走了过去。道子也撑开了伞。我心想:他们现在在看什么?孩子和我保持一定距离,我走近她说:
“哎,雨停了。”
朝仓和道子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把伞收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道子说,我们抄近路吧。我们拐进了一个满是天的窄院子。樱桃树对寒冷非常敏感。樱桃叶落下,仿佛被人记住了,带着隐约可闻的秋声穿过湿漉漉的土地,然后它们的斗篷被遗弃,静静地死去。穿过寺庙后面的田间小路,我很快就来到了宽阔的马路上。快步的朝仓落在了后面。我要和道子一起去。我看着道子走路的样子,心想:女人的美,只有在阳光下行走,才能变得赤裸。女孩没有狐臭,脸色苍白的像生了大病一样。她似乎沉浸在幸福的最底层,总是盯着自己内心的孤独。对于不习惯与女性同行的我来说,对方的身高不一样,让我很不舒服。道子爬上木屐,踩在布满碎石的土地上,可见步履艰难。
“不能走快点吗?够辛苦吗?”
“嗯。”
“喂,你又走慢了!她走不快。”
“真的吗?”朝仓应了一声,稍稍放慢了脚步。没多久,他很快就把我们两个甩在后面,急匆匆地走在前面。我理解朝仓的意图。但是,我觉得太无聊了。在到达酒店安顿下来之前,我和朝仓遵守了我们的承诺,没有对道子说什么。
那条线突然说道:
“君哥今年多大了?”
“啊?二十三。”
陶子只说了一句“真的”,然后就沉默了。
朝仓在东海路线的高架桥上等我们两个。
“你能看到那里的叉子吗?在过岔口做生意时,我经常盯着开往东京的火车。”陶子盯着高架桥远处说。
我们从歧阜站乘电车到长良川。到了南岸的酒店门前,老板娘迎上去说:前阵子来了一场暴风雨,刮坏了二楼和楼下的防雨板。酒店关门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吗?
回来的半路上,朝仓说:
“我们去公园吧!”
“公园?去公园有什么用...去河对面的酒店。若北风吹来,彼岸或可免灾。”
四五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弓着背站在起跑线上的跑步者的姿势,在河滩上逆着急流拉扯着纤维。我们看着他们,向桥走去。突然传来一个孤独低沉的声音,陶低声说:
“怎么样了?”
这句话在我听来很不自然,我甚至以为它要对我做什么。真的,我该拿这个未成年的16岁女孩怎么办?我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此时此刻,我并不在一个乌托邦的世界里,以至于道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与一个没有血的娃娃的道共舞。这是一种关系吗?美其名曰结婚,不等于杀了一个女人来激活我的遐想吗?那句“怎么了?”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破了,让人很难过。把纯洁、坚强、闪亮的陶子当成一个朦胧的、没有重量的东西,让它轻盈地飞向自由的蓝天。无论是爱情还是婚姻,这都是我要祈求的。
我们穿过了常亮大桥。
越过湍流,秋雨又无声地飘过。我们被带到二楼有八个座位的房间。面对着河流,我们睁开了明亮的眼睛。我走到游廊上,情不自禁地看着河的上游和下游。金华山的长青韵在烟雨彼岸不清晰。山顶出现了一个模拟的三层神亭。刚才的拖船已经逆流而上了。这样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
“姐,洗澡水呢?岐阜哪家照相馆好?”我向旅馆女服务员问了一系列问题。
“目前客人很少,所以洗澡水要等到晚上...照相馆,我去财务室问问。”
“哦,它什么时候会燃烧?请马上告诉我们。”
缺少洗澡热水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早就觉得,我和道子洗澡,或者朝仓和道子洗澡,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酒店澡堂的洗澡时间只能供我和朝仓各洗一次澡。在站前的旅馆,吃早饭的时候,我和朝仓谈了这件事,约了他。
“先说说吧。”
“啊,太好了。”
“不,我先说好。”
“我先说,然后没关系。看你的了。”
“在最后一次谈话之前,不要对道子说任何话。”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晚上烧热水前的这段空闲时间怎么安排?另外,10月初,房间里没有火盆。我之前做过一个白日梦:当我提出“我们结婚吧”的时候,我和道子之间有一个火盆。
在打扑克的过程中,道子的手渐渐变得无力,突然露出的笑容也显得毫无生气。
“道场,你有病吗?”
“没有。”
“你脸色不太好。”
“是吗?然而,我不这么认为。”道子无力地回答我。
我看着这副面孔,焦虑地度过这段时光。我有点沮丧。我甚至想过不烧洗澡水。她在等我谈论她的终身大事。我会离开她,回东京去。我问了女佣两三次能不能洗澡,结果又把洗澡水弄热了。
“洗澡水是热的。谢谢大家的等待。”丫环在楼道里双手落地,行了个礼,笑着说。
我仿佛被命运抽打,颤栗地看着朝仓。朝仓轻松地站在那里,拿出一条毛巾。
“朝仓,我先洗。”我茫然的说。
“哦。”朝仓答道,挥舞着毛巾走向走廊。
"请把它们一起洗。"女佣说。
“那就一起洗吧。加油!”朝仓漫不经心地说,“朝通往澡堂的台阶走去。脑子里的一切都像轰的一声涌了出来,我慌慌张张的跟在庭仓后面。因为意外的羞愧,我好像失去了什么。
“你先替我说话。”声音似乎有点激动。
“我和道子谈过了。”
“啊?什么时候谈的?”我哭了。
“我在庙里的时候讲过。就在那里。你不在的时候,我简单谈了一下。”
“什么?我们已经谈过了吗?做梦也没想到!”
“信上说你的信已被阅读。如果她跑不出庙,我们从东京过来岂不是浪费?所以你在跟和尚下棋的时候,我就把道子叫来,跟她说话。”
“那么,道子怎么说?”
“总之,她对你有好感,但不能马上回答你。她在思考...刚才在电车里,我说我们拍张照吧。她说,嘿,照张相。我想可能没问题。算了,去澡堂泡一会儿再慢慢说。”
我这才发现自己怔怔地站在台阶的入口处,赶紧走下台阶,说道:
“那么,你是怎么和道子谈的?”
“我说,小君喜欢你。对自己来说,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首先,很适合。”
好般配,这句话突然让我为她感到羞耻。这句话,让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我映在朝仓眼中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孤独。孩子强,我弱;孩子开朗,我忧郁;道子活泼好动,而我抑郁,喜欢孤独。但是,谁有这个想法,就说明没人理解我。我有点抗拒。
“我详细地跟她说:反正你不能待在庙里,回老家去,你又不是农家女;一个女人来东京不会有好结果;依赖大连大妈是大错特错。按照你的脾气,是不能嫁给有父母兄弟的家庭的。这,这条线我也知道……”
“不管她接不接,我都想试着说说。”我说,我在澡堂里不到两分钟就迅速擦干净了身体。
“在热澡堂里泡一会儿。我很难太早出门。”
我爬上台阶。道子从房间走到里面的走廊,抓着扶手,茫然地站在那里。
“哦,怎么了?”
“啊,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洗过了吗?”她是这么说的,但表情不同。她不经意地笑了笑,看起来有些拘谨。她向我俯下身,说道:
“多快啊。”
"老乌鸦在洗澡。"我随口附和了一句。我想:不要在这里转移话题。
我把毛巾挂在衣架上的那一瞬间,道子默默地坐在棋盘对面,迷茫的眼神落在膝盖上。我移动了一下身体,坐在她面前。她没有看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紧张地等着。
“你收到朝仓的信了,是吗?”
道子的脸突然失去了生命的光泽,然后隐隐约约地被鲜血染红。我的脸又红了。
“嗯。”
我刚戴上我的烟斗,琥珀色的烟斗打在我的牙齿上咯咯直笑。
“那么,你怎么看?”
“我无话可说。”
“哦?”
“我无话可说。如果你要我,我好开心。”
幸福这个词让我觉得突兀和震惊,良心发现了。
“幸福……”
我一开口,道子就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尖锐地打断了我,像一根细而发亮的钢丝:
“不,是幸福!”
我像死人一样沉默。谁知道什么是生活中的快乐和不快乐!今天结婚,不知道明天是喜是悲?人们希望它是欢乐,梦想它可能是欢乐。有没有可能用明天的喜悦换来今天的婚姻?看不见的幸福和不确定的明天,作为希望,是真实的,但当用于保证时,它们是虚假的...说这些道理是没有用的。如果那个女孩是无辜的,幸福的,那不是很好吗?我们不应该保护她的梦想吗?.....女孩认为嫁给我是幸福的。
“所以,我的户口就暂时迁到成远寺,然后你嫁给我,我就很幸福了。”
说到户口。我觉得这比谈和感情有关的事情容易多了。我打听了两三个道士和他们养父母家的关系,虽然我早就明白了这些问题。
“是的,我大连的阿姨说:只要你有人,就可以去。连和尚都对我父亲说:姑娘要出嫁了,我们要给她办喜事,但得先把户口留在寺里。我只要说去,他们就会同意。我这种人还不如出去。”陶子说着,双肩下垂,身体放松。
“你知道,我没有任何人。你有父亲……”
小时候亲戚都去世了。关于道子小时候离家出走的事,我咽了回去。
“嗯,这我很清楚。”
“现在,你无处可去了。你不要以为我会借此机会嫁给你……”
“嗯,我明白。”
“我将来要写小说,还有这方面……”
“嗯,可以。这方面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没有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任何情绪。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样,道子远比我强。一旦我沉默了,我安定的心就会变成平静清澈的泉水,奔向远方。我好像要睡着了。这个女孩终于和我订婚了。我一看到道子,就觉得她像个孩子一样盯着异国的东西看,让我又喜又惊。这真是不可思议。我遥远的过去,沐浴着新的光辉,请你看,请你看,她悄悄地走近我,宠着我。
她终于和我这样的人订婚了。不知何故,我觉得她不考虑后果很可悲。哲学——订婚是孤独的哲学吗?我突然看到两个火球从茫茫黑暗中落下。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像是幻象,无声无息,无足轻重。
“澡堂是空的。”女仆来通报朝仓已经洗完了。
“洗完澡回来好吗?”我站起来,把挂在衣架上的湿毛巾递给孩子。陶子老老实实接过毛巾,走出房间。
当道子从澡堂回来时,朝仓不在房间里。道子没看我,摸了摸她的手包,打开拉门,走上了游廊。她可能觉得在房间里化妆很尴尬。我没有看她。过了一会儿,天黑了,灯亮了。我朝走廊里看了看。只见道子面朝河滩,把脸贴在栏杆上,用手遮住眼睛。啊,我明白了。啊,我明白了。我心想。她偷偷哭了。她的感情感染了我。道子发现我在看她,立刻站起来走进房间。她绯红的眼睑上挂着微笑,仿佛要依偎在她实在虚弱的身体上。这个表情,我可以想象。
正在这时,朝仓回来了。晚餐准备好了。
道子有了新面孔。澡堂里没有口红和白粉。她没有带任何东西到走廊。早上的皮肤是淡黄色的,现在已经变白了。脸颊第一次红了,像两个圆圆的红圈。病人变成了女孩。她大概一直在思考朝仓在寺庙里说的话,露出了沮丧的表情。从庙里出来时没梳的头发,洗完澡后梳得整整齐齐。眉毛,眼睛,嘴巴也分得很清楚,好像是单独分开的,总觉得有点分不清。
饭后,朝仓和道子去走廊聊天,远眺暮色中的江面。我感慨万千,躺下了。
“你不出来看看吗?”朝仓打电话给我。道子站起来给我让座。我坐在她的藤椅上。只见急流对岸的暮色低垂,小镇尽头灯火闪烁。陶子自言自语道:
“马年是个灾难。”
她指的是吴冰的诞生。回顾过去的日子,我现在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生于丙午,十六岁处男,这个古老的日本伪传说,我是多么激动。
道子开始像一个挥舞着小火炬的迷人小孩一样,讲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啊,那堆篝火是鱼鹰船!”我喊道。
“看,是一只鱼鹰。”
"那条船会在这里摇摆,是吗?"
“对,对,会从下面过。”
金华山麓漆黑,篝火零零碎碎冒出。
“没想到还能见到鱼鹰。”
“是六个还是七个?”
篝火,随着激流向我们明亮的心荡得更近,已经看到了黑色的船身。我开始看到火焰摇曳。你还可以看到渔民、鱼鹰和船夫。有船夫在船舷划桨的激越声,也有篝火燃烧的声音。船沿着河滩漫到了我们酒店所在的河岸。船在飞。我们站在一簇簇篝火旁。鱼鹰在船边拍打着翅膀。突然,流动的东西,暗流的东西,漂浮的东西,渔夫用右手打开鱼鹰的嘴让它吐出来的香鱼,都像是魔鬼节里的又瘦又黑又灵活的怪物。一艘小船上有十六只鱼鹰在水面上。真不知道先看哪个。渔夫站在船头,利落地解开绑十六只鱼鹰的绳子。船头的篝火被水烧着了。从酒店二楼望去,像一条香喷喷的鱼。
于是,我抱住红色的篝火,凝视着火光映照下道子摇曳的脸庞。在道子的一生中,恐怕很难再重现第二张如此华丽的脸了。
我们的酒店位于毕夏Feed。我们三个人看着篝火在常亮桥下流动,然后消失,走出酒店。我甚至没戴帽子。在柳濑,朝仓似乎在说:你们两个自己去吧,于是他转身下了电车。车上只有我和道子,电车从这个灯光昏暗的小镇快速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