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上、地上和天上阅读——读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

说到住在树上,你会很自然地想到人猿泰山,一个生活在热带雨林中由类人猿抚养长大的少年,迪士尼童话中的人物。然而,意大利作家伊塔罗·卡尔维诺(1923-1985)的小说《树上的男爵》中的树上男孩,却是一个生长在19世纪贵族家庭的男爵。他主动在树上住了一辈子。卡尔维诺擅长写寓言童话,是成人寓言童话。

童话人物需要童话环境,也需要优美的语言来营造这样的童话环境。这个环境叫翁布罗萨,是一个虚构的意大利地方。小说是以英雄树里的科西莫·迪·隆多男爵的弟弟的口吻讲述的。他这样描述翁布罗萨:

“据记载,在古代,如果一只猴子从罗马出发,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不停地向前走,就可以到达西班牙。在我这一代人的时候,只有翁布罗萨湾两个岬角之间的区域,以及从翁布罗萨谷谷底到两边山顶的区域,树木茂密,我们这个地方才出名。

当年,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总能看到头顶上、蓝天下的枝叶。最低处生长着一片单独的柠檬树林,但中间也会有一些蜿蜒的无花果树。山坡上种着大片果园,茂密的树叶形成穹顶。如果不是无花果树,就是褐色的樱桃树,或者娇嫩的木瓜树、桃树、杏树、幼小的梨树、多产的李树、花楸树、角豆树,有时还会遇到一棵老桑树或老核桃树。从果园往上,银灰色的橄榄树开始出现,像一朵云蜿蜒在半山腰。在山谷中,从较低的港口到较高的城堡,有分散的城镇。就是在那里,屋顶之间,不断露出树冠,有冬青、梧桐、橡树,出现了一棵独特而无趣的树——一个非常整齐的通风口——那是贵族建别墅、围花园的地方。

橄榄树上方是森林。松树肯定曾经遍布整个地区,因为落叶松仍然混杂在从山坡到森林下海岸的灌木丛和沼泽中。橡树比现在更常见、更密集,因为它们是斧头下最早、最受重视的受害者。再往上,松树让位于栗树,森林沿着山势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这就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生机勃勃的山神的世界,而我们翁布罗萨的居民当时似乎并没有发现它的生机。"

12岁的英雄、男爵的继承人科斯莫拒绝吃蜗牛,爬上树,开始远离地面的生活。从此,他一生都住在树上,直到最后一刻。这当然是一种象征,是对文明社会的背叛,是对自然世界的回归。“树”与“地”的冲突,其实是每个少年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选择。不是每个少年都有托付莫的运气,可以自由选择。

我们来看看柯西莫身边的人对他在树上生活的不同态度。

男爵的父亲一直梦想成为公爵。起初,父亲觉得自己被魔鬼附身,需要想办法把魔鬼从身体里驱逐出去。他在妻子和儿子的交流中打听信息,却不想去看看儿子在树上是怎么生活的。他认为儿子的反叛是邻居家姑娘的引诱,想方设法去找翁达利瓦侯爵捉拿科西莫。但有趣的是,他并没有真的驱使父亲的特权把科西莫从树上拉下来,锁在地上。终于有一天,父亲骑着马找到他,和柯西莫在树上交谈,要他不要放弃在树上学习。森林被烧的时候,他的父亲组织了救火,然后送了他一把代表男爵身份的剑。叔叔去世后,父亲开始迷茫自闭,正式把男爵的头衔传给了他。作为一个忠于旧贵族制度的父亲,他不赞成儿子在树上的选择,但他还是给了儿子选择的权利,最终接受了儿子作为住在树上的男爵。

母亲是将军的女儿,总把自己想象成女将军。看到决定叛逆地住在树上的委托莫,母亲着急之下,用女将军的方式联系了儿子。她找到一个带三脚架的望远镜,挥舞着许多旗帜,看着地图。她在阳台上看着她的儿子,当她看到他时,她的焦虑消失了。她不想让他回到地面,而是认同了这种行为,开始了新的母子交流方式。他的斗猫受伤时,她派人给他送去包扎的药和纱布,就像照顾受伤的士兵一样。在她死之前,让他用在树上就能做到的方式照顾她,比如拿食物。他在树上的梦是她没能实现的将军梦的翻版。

叙述者的哥哥是他的狂热追随者。弟弟自己不会爬树,就爬上楼去追自己的身影。我哥哥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的自由王国。他和卡佩里门口的穷孩子一起偷树上的樱桃,他认识了邻居侯爵姑娘维奥拉,她就像一个骑着小马的侠女。

叛逆的妹子嫉妒柯西莫,因为他的行为超出了她自己所有的烦恼。她会玩一些恶作剧来欺骗他。她半夜出门,拎着满满一盆鸟胶和一个木梯,用胶水从上到下画了一棵角豆树。那是库西莫每天早上习惯居住的树。

仆人们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不停地在胸前画十字。但后来我看到他为他们做的事,接受了他。

欧洲上流社会认为他是住在树上的野蛮人。他全身都是毛,长胡子,长尾巴。他是个魔鬼。但毕竟只是贵族沙龙里的一次无伤大雅的谈话。这些舆论并不会阻止科西莫住在树上,反而为他的选择增添了传奇色彩。相反,由于他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帮助了拿破仑的军队,最终得到了拿破仑的接见,赢得了世俗的荣誉。

柯希莫是个幸运的男孩,他可以选择住在树上,实现他的理想。同时,他在树上并没有真正脱离大地,他的理想也没有脱离现实。他说,“谁要看清这个世界,就要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柯希莫用他那著名的逃跑方式,生活在我们周围,几乎和以前一样。他是个不避人的独行侠。甚至可以说,他心里只有人。”他在树上建房子,打水,打猎和钓鱼。他在树上学习各种农民和工匠的工作,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给他们消息。他在树上统治着自己的领地,成为了真正的树上男爵。参加弥撒和节日活动时,他会穿燕尾服,戴三角帽,而不是猫皮帽。他在树上经历了法国大革命,用他的方式帮助法国和平军对抗奥地利帝国军。他在树上学习,并写信与欧洲哲学家交流。他起草了《树上理想国宪法草案》,表达自己的理想国理想。他在树上参加了* * *经援会,起草了《申诉与希望录》,表达翁布罗萨人的诉求。他甚至在树上写下并发表了《关于* * *和运动城市的宪法草案和关于男女老幼、包括鱼、鸟、虫在内的家畜、野生动物、高大植物、蔬菜和草药的权利的声明》,可以作为大革命后新建* * *和自治城市的执政指南,可惜没有人真正重视。

柯西莫的生活方式与他住在地面上却与世隔绝的叔叔形成鲜明对比。从土耳其回来的叔叔,律师骑士,一直没有忘记在土耳其的经历。他生活在地球上,为老男爵做家务,似乎完全妥协,与现实融为一体。然而,其实他的内心已经脱离了现实。他使用禁术秘密养蜂,热衷于与土耳其有关的水利工程。最后,为了“扎伊拉”的情人或女儿,她勾结土耳其海盗,把赃物藏在岸上。被委托莫发现后游入大海,被土耳其海盗杀害。柯西莫明白“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命运和别人的命运分开,他可能会变成什么样,而他已经成功地没有变成一样。”

科西莫也是和曾经在树上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西班牙贵族的对比。奥利瓦巴塞罗那树上的西班牙贵族虽然住在树上,但他们是被迫的而不是自愿的。它们是暂时的,等着随时从树上下来。他们正在做他们过去在树上做的一切。一旦国王下达了豁免令,他们就高兴地转入地下,回到自己的领地。科西莫与蓝紫眼睛的乌苏拉的恋情到此结束。

当他在一棵树上遇到他父亲的人和一只偷樱桃的流浪狗,他们想给他提供一个梯子让他从树上下来时,他说:

“我知道我的路,我知道我要走的路!”

柯西莫和强盗杰恩的故事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插曲。Jain因为他爱上了读书,不想再偷了。后来,他被手下逼着偷了理查森的克拉丽莎,不得不去抢劫税务员。结果他被捕了,因为他不再像强盗那样熟练。柯希莫在监狱附近的一棵松树下继续为他读书。在被绞死前,他问了柯西莫小说中主人公的结局,答案是“被绞死”。

如果说科西莫和住在客树的西班牙贵族少女乌苏拉的爱情是昙花一现,那么科西莫和维奥拉就是一生一世的爱情,相杀相知。

维奥拉是科西莫的邻居马奎斯的女儿。她家的繁文缛节让Viola感到束缚。她抛弃道德的枷锁和家庭的束缚大胆追求真爱,与科西莫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最终,维奥拉嫁给了印度,科西莫回归了孤独。柯西莫在孤独中迅速老去,而维奥拉在遥远的印度翁布罗萨森林日夜思念柯西莫。

维奥拉爱柯西莫,但她不想跟着他。她是自己的女骑士。可以说维奥拉是另一个柯西莫。他们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都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得到自己的平衡。书中有一段两人重逢后的对话:“你觉得孤独吗?”“我想你。”“孤独是因为孤立吗?”“没有,怎么了?我一直在和别人打交道:我摘水果,修剪树木,向牧师学习哲学,打击海盗。别人不也是这样生活的吗?”柯西莫想念维奥拉,但他并不孤独。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生活。维奥拉也是。他们的关系有点像武侠传统里的“江湖相忘”。

“青春在大地上飞逝。你可以想象树上的情况。上面的一切都注定要掉落:树叶和果实。柯西莫变成了一个老人。”柯西莫可能会掉根?没有,他抓住了那个意外的热气球,飞上了天空,穿越了海洋,消失了。他的尸体没有找到。他的墓碑上写着:“科西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住在树上——永远爱着大地——升到天空。”

小说以这段话结尾:“翁布罗萨不复存在。盯着空荡荡的天空,我不禁问自己,它是否真的存在过。那些密密麻麻一层层错综复杂的枝叶,枝叶,越来越薄,无边无际,天空只是一些不规则闪烁的碎片。这样的场景存在,或许只是为了让哥哥像银猴和长尾山雀一样,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过那些枝叶。那是大自然的笔迹,不断地从空白中添加枝叶,就像我让它一页一页跑下去的这条墨线,满是十字,涂改,大块的墨渍,污渍,空白,时而散成淡淡的颗粒,时而聚成密密麻麻的小符号,细如极小的种子,突然画圆,突然画岔符号,突然把几个句子钩在一个盒子里。纠结解开了,线拉直了,最后理想和梦想被绑成一串毫无意义的文字,这就算完了。”

毕竟这是一个寓言童话,就像不存在的树天堂翁布罗撒,现实中也不可能存在。但树中男爵践行的理想与现实的完美结合,令人羡慕和向往。